清玫不禁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在两心相许的时候,她也曾经想过,等这战事一完结,她就和这个人一起,远离这纷乱是非的朝局,去南疆,去她从小生活的地方,策马行游,隐姓埋名。然而这一天真的来了,却绝非她想象的那样。她是要和这个人一起,背负着沉重的使命,亡命天涯。她的手里,他的怀里,还有整个王族,整个西疆的未来。这样的沉重,再不能如幼年时候那样,轻轻一跃,就纵上马背,一骑绝尘。
清玫正想着,忽然察觉手中紧了一紧,低头一看,臹儿正看着自己。那双一贯老成的孩子的眼睛里,此时写满了恐惧。牵着自己的手还那样稚弱,此刻却爆发了惊人的力量,好像抓着唯一的依靠。抓的那么紧,却又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清玫俯下身去,柔声问道,“臹儿怎么了?可是觉得冷?”
孩子猛地摇了摇头,手上却抓的更紧了,过了好久,才小声问道,“母妃在哪里?”
清玫一怔,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觉得不知如何面对孩子澄澈而又惊恐的那一双眼睛,只好垂眸轻轻拍了拍臹儿的背,“母亲在城外,臹儿听话,跟着姨母走,就能找见母亲了。”
孩子里的眼睛里似乎有些疑惑,扁了扁嘴,似乎是要哭的样子,“母亲走的时候说,很快就回来接臹儿的。”又睁大眼睛看着清玫,“姨母不会和母亲一样,是骗臹儿的吧?怎么隽弟也要和我一起去找母亲么?二舅母明明往那边去了,怎么她也不要隽弟了吗?”
清玫只觉得鼻子一酸,几乎忍不住就要掉下泪来,却只是又拍了拍孩子,“姨母不骗你。二舅母有了小宝宝,没法子照看隽儿,所以让姨母带着你和隽儿去找你母亲,让你和隽儿一起玩耍不好吗?姨母什么时候骗过臹儿?”
臹儿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来,“姨母从来不骗我的,母亲不肯给我买糖人,姨母还给我带过一个。”忽然就笑了,拉着清玫努力点了点头,“姨母放心,臹儿一定听姨母的。我还会帮着母亲和姨母一起照顾隽弟的。”
清玫只觉得心里无限感伤,脸上却只是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这就是了,真是个好孩子。”说着直起身子,就要拉着孩子走。
窦臹走了两步,却又忽然停住道,“怎么外祖母不和我们一起走吗?我昨天去看她,她也很想念母亲的,拉着我的手只是哭。还有白婆婆,我想让她也和我们一起走,她给我唱的歌可好听了,比外祖母和母亲唱的都好听。”
清玫几乎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小小的孩子,有些慌乱道,“外祖母年纪大了,走不了那么多的路,只好再等一等了。白婆婆要照顾你外祖母呢,也要留在这里。等我们接了你母亲回来,一起回来听白婆婆唱歌,好不好?”
臹儿到底是个孩子,在此刻虽然觉得隐隐不安,更多的却是好奇。更何况,在他这才短短六年的岁月里,其实也早经历了太多颠沛。漏夜远行,也并非第一次了,只是这一回身边的人,从母亲,变成了清玫。
臹儿不曾再说什么,就连董润怀里的隽儿,竟然也只是瞪着乌溜乌溜的眼睛,不曾有丝毫的哭闹。董润对清玫点了点头,二人也顾不得再回望这身后的亭台轩榭,并肩消失在这无边的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