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光阴飞逝,最是难为。自探春和亲的事情一定,阖府里人像是得了什么话,都并不问什么,只是如常。探春也做没事人儿一般,每日只在秋爽斋中习字,时时去潇湘馆坐坐。黛玉身子却是时好时坏,瞧着精神还好,只是那两颊上瘦的可怜,只一双眸子还莹莹含露。
十数日的日子展眼便过,已到了探春的生辰。这一日探春却醒的及早,窗外微微露着白,天还未大亮,但瞧这光景竟然是晴好的日子。探春也不唤侍书翠墨,自己随意披了一件外裳,推窗往外瞧。窗下那一树桃花开的明媚。天慢慢亮了,阳光慢慢从梧桐叶间漏下来,带着初生的绿意。虽是一夜都坠入恍惚的梦魇,这一刻探春心里却很是畅快,仿佛像是回到小时候的某一日。
那时不过六岁,还住在大宅子里,日日在雕梁画栋里,春日里却心思萌动,只想出了这院子。那时正读着论语中的一段,“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便极是向往。
探春自小在这府里长大,府中人虽然有时会出外打谯或是偶尔拜访各府女眷,但自己年纪小又是庶出,是从未跟着出去过的。这一日老太太要往南山鸿恩寺里还愿,叫凤姐儿奉承的心情极好,便说阖府女眷一起去,连自己和四妹妹都一起去。那时候侍书入画也才七岁,翠墨彩屏更小,贾母便说都不许叫跟着,只叫乳母好生守着,不许走远了。
于是这一大家子便热热闹闹出了城去,整条宁荣街都出来瞧。探春性子本是极明快活泼的,日日在屋里拘着,乍然出门子,耐不住便从厚厚的妃色织花软缎后头歪歪偷瞧。却见平日里二哥哥常说的那些各色生意手艺人都只在人后头瞧着自个儿家的车马队伍,倒老大没意思起来。
走了好一会子,觉得是出了城去,人声静寂了。觉着队伍慢了下来,后来又忽的停了,外头却是攘攘起来。探春见乳母在边上正困顿者,便大胆探了头出去,眼见着鸿恩寺就到了,却有另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也停在那里。正欲看个究竟,那队伍却往前面去了,自家车马只静静等着,想来是什么公侯王府之家了。
待得前面老太太、太太并凤姐儿等人都下了车,乳娘也就领着探春下车随着众人进殿去。跟着前头人在各堂里行礼还愿,乳母一直紧紧跟着,好没有意思。探春自大雄宝殿出来,瞧见垣外远远一树桃花开的烈烈轰轰,心里向往的很,心思一转,便唤乳娘,说是身上太太给的金嵌玉的寄名锁儿丢在了前头,叫赶着去寻,自己跟着太太,断不会丢的。待得乳娘一转身,觑见前头老太太太太倒像是和什么人见礼似的,又被庙里的人引去后院用素斋去,没人瞧着自己,便偷偷往边门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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