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兀自轻笑着,她却忽然将我扳过身来,幽邃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我,道:“清漪,若哪日我死了,你于萤火中,也会寻着我的影子。”
我料不到她忽然这般说,蓦地一颤,连忙道:“胡说什么,你怎么会死?”在我心中,即使我死上千万次,她也不会死,她这般的强大,定会活得好好的,莫有忧愁。
“世人总有一死,只是有些人如一日蜉蝣,活得短暂些,而有些人,则活得长久些罢了。”
她眸中敛着浅浅的忧虑,叫我想起了前一阵她遇到青松子时流露出的绝望与无助。是了,原来她也会怕,也会褪去她一贯的冰冷,像小孩子般蜷着,也会颤抖得站立不稳。
就如我们三人,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不会每日趁着春光出去踏青,不会停驻在窗前等着俏佳郎,亦不会对镜贴花黄,隔纱问几许。我们只属于这些险象环生的阴暗角落,也不知在追随些什么,就这样一直走,不停留,一直在这死亡弥漫的国度中徜徉,不知什么时候,某个突然的变故或许便会要了我们的命。
我们的命,果然是脆弱得似随时断线的纸鸢吧。
我不再去犹豫,捉住她冰凉的手放到我胸口,随即凑上前去,轻轻地吻她的唇,想以此来去除她的忧虑。
她亦轻轻回吻我,只是透过眯缝的眼,她的眉依旧是微微敛着的,似永远也解不开的结。
而我与她唇齿交缠着,却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身旁的萤火河流依旧延伸,望不到尽头。薄薄微光,仿佛一碰,便会碎掉。
我此时终是害怕了,害怕会突然失去了她。
最终,傲月在一片柔软的青草地停下了,四周光亮大盛起来,萤火也褪去了,视野霎时变得开阔起来。远方涌起了雾气,是化不开的那种浓稠暗黑色,瞧来极为不舒服。
只是傲月似乎很是兴奋,鼻中哼气哼得很是欢畅,我忙循着它的目光望去,却见到眼前一棵巨大的桃花树灼灼然地盛开着,满树的桃红轻粉,洋溢在四周,当真是应了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了。
只是我目光辅一触到那株桃树时,心却被什么东西给悬挂起来了,上下不着实地起来。这桃树,生得好生妖异。
洛神则一言不发地走到那株桃树下,几瓣桃花簌簌落下,擦过她纯白的衣摆,再无停留,又兀自落到那青葱草色中去了。她似是发现了什么,眸中光芒闪了下,手摸着粗糙的树皮,慢慢地移动起来。
我也上前盯个仔细,发现树皮上有四个刻痕。刻痕的痕迹很旧,也不知是多少年前刻上去的。
“这是什么?暗文?”我有些糊涂了,盯着洛神擦过那几道老旧刻痕的手。而这些刻痕乍看之下,却没有什么值得深究之地,两两之间离得距离有窄有宽,最高的那一道也只到我的腰际。
“不是暗文。”洛神头也不抬地答了句,随即她蓦地站直身子,做了一个令我心中发寒的举动。
她将手放到最下面的刻痕处,慢慢地平移,移到了她的大腿处,随即稍微高一点的刻痕,她又用手平移过来,似乎在她身上找对应之地,直到最上面那一道,她到腰间一比之后,抬起头,安静地望着我。
这举动在别人眼中看来,该是多么稀松平常的动作,而于我来说,却好似一把大锤锤在了我胸口,压得我喘不过起来,喉咙中亦是干涩得厉害。
其实洛神方才示范的,无非是生活中最常见的一幕。也就是寻常小孩子寻着了一棵树,在这树上刻下他当年的身高,待得春暖花开,他又长了一岁,也高了点,又欢喜地跑来划下第二道痕迹。
于是,第三道,第四道。
一直刻下去,叫树来记录他少年成长时的青葱岁月。
曾今是否也有这样一个小孩子,在这棵桃树下欢畅游玩,一年一年过去,他亦与这桃树相约,相约一同成长。我脑中幻想着那一幕幕情景,时光一瞬划过,仿佛自己成了那个孩子,此时正欢喜地平着树干,将拔节长高的喜悦印刻在这株桃树上。
“不。”我惊叫一声,从那梦境中又跌了回来,瘫倒在地,冷汗早已汗湿了衣衫。
洛神面色霎时一白,忙上前扶住我,低声道:“清漪,你怎么了?”
我抿了抿唇,颤抖道:“我认得,我认得这棵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