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珂失笑道:“这正是书生之论!军粮易散难聚,养个数万大军已经极难,更何况晋北数十万百姓,我养得他们几时?太原与晋南粮草乃是我征讨石某的根本,岂能散出?存粮散尽,还如何养兵?河东豪族多与石敬瑭暗中勾结,这次石敬瑭能这么快刮尽六州存粮,定是他们从中协助,我料定石敬瑭刮得一斗走,他们从中定要榨取三五斗回家!这是他们发财的良机,所以乐于从命。若我顺这些刁民之请发粮,我发个十斗,这些豪族至少要从中捞走七八斗!这等买卖一做开了就会让他们食髓知味,如无底洞般根本填不满!且石敬瑭今日既能收百姓之谷,明日也可以南下收刮,我散一斗,他收一斗,晋南谷物北输太原,太原谷物北输六州,等到晋南谷物殆尽,那时候再从东都调粮过去?哼,这是资敌之论,不许复言!”
“陛下,”冯道说道:“如今晋北将有饥荒之虑,若是不从百姓之请,恐怕陛下新委派去的官员到了晋北也难以立足。若是来春青黄不接之际晋北动乱,恐契丹将趁虚而入,那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他们敢如何?随石敬瑭造反么!”李从珂道:“晋北民风彪悍,武斗世家、边民世族结寨自守者不知凡几,石某人纵然搜刮也刮不尽这些世家大族的麦瓮,这些才是晋北的柱石,只要他们还过得下去晋北就不会有事,至于草芥小民,就任他们自生自灭吧。东都以及诸府钱粮乃是朕王霸根本所在,我不会中石某人的计策,给他运粮!百姓若真的过不下去,就让他们到豪族家中吃过年——便说是朕许了他们的!”
因催促张敬达即刻进兵晋北,接掌六州防务,不料果如冯道所言,六州豪族见新的官长空手而来,心中都是不服,均在百姓中散播言论道:“朝廷只知征粮纳税,如今我们米缸都被榨空了,朝廷却不发一粒米下来,这官长我们要来做什么?”
李从珂派去的府尹、县令道:“征你们钱粮的是石敬瑭,不是朝廷。”
晋北豪族一听都冷笑起来说:“石驸马做的难道不是朝廷的官?他出塞北击契丹是奉了皇帝的命令,正是因此我们才由得他征调我们赖以活命的口粮!如今石驸马带着钱粮走了,陛下要委派新任官员来那也行,但至少得给我们一条活路。”
不少地方都是军民胥吏联合起来,将李从珂派去的官员彻底孤立,更有一些地方听说皇帝没打算还债更是直接将来官驱逐,眼看晋北喧扰,连带着太原也不稳起来,张敬达不敢轻出,上表请李从珂发粮还债。
李从珂心头火起,就要传令秦征,北巡太原,韩昭胤、刘延朗、薛文遇等赶紧苦劝,道天子不可轻动,李从珂道:“张迈能横扫安陇,靠的就是亲征,朕起自凤翔,能够拨乱反正,登基为帝,靠的也是亲征!现在张迈能够不远万里去到北庭,太原与东都之间不过千余里,朕难道就不如张迈么?”
冯道劝道:“如今正值三九严冬,不少州县都降大雪,道路堵塞,实非用兵之时,不如等来年开春,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