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枢这才道:“好了,这里没第三个人,你那些花花肠子都收起来吧,咱们有话实说。框奴,你说在这契丹国内,我们几家的立身之道究竟是什么?”
框奴是韩匡嗣的小名,这时韩德枢叫了出来,密室中的气氛就变得有些不一样,韩匡嗣沉吟片刻,道:“汉人会种田,会经商,会织布,能带来好的ri子,只知马背行劫掠厮杀的契丹人不熟悉汉家事务,所以用得着我们。说起来,你父亲貌似比我父亲矜持,但对契丹人来说,你家也是奴才,和我家没什么两样。”
韩德枢道:“那就是了。契丹人笼络我们,只是因为有用,乱世中谁给口太平饭吃谁就是恩主,谁给一场富贵谁就是君父,但彼此之间,要说什么恩义却是矫情了。”
韩匡嗣道:“你什么意思,真要投唐?哼,契丹虽然一时疲弱,却不见得就会灭亡,汉人在漠北什么时候立得住脚了?一旦他们退走,契丹或许不能如往昔般强盛,但东北至少保得住的。柄哥儿,我劝你还是收收心吧。但咱们做奴才的,伺候生的不如伺候熟的,旧主的ri子虽然差些,新主虽然强盛,背叛旧主,新主也未必能信任你!”
韩德枢道:“形势未明之前贸然行动,那是做了过河卒子!当然不行!不过咱们也不能不留条后路。你看张迈这几年的行动,有那一次是你料得中他的?”
“这……”
韩德枢道:“别说你料不中他,就算我老爹,还有耶律德光,契丹境内多少聪明才智之士谁料得中他了?这人犹如天外神龙,来得不可测!当初他崛起西域的时候,没人高看他,只当是边角之地起来一个豪强,结果他竟然在轮台打败了契丹——这个谁料得到?后来他进兵凉兰,东压伪唐,南制孟蜀,竟然打通了丝路,创下偌大声势,这个谁料得到?至于袭取漠北,更有谁料得到?万一他再来一个料不到,真的把契丹给灭了,那时候我们怎么办?真要给契丹陪葬?”
韩匡嗣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韩德枢不接他的话,说道:“契丹人不通汉务,所以用得着我们,但我们不但通汉务,还深通胡人之情,将来真要治理东北,张迈同样会需要我们。咱们其实不用押宝的。只要处置得当,无论两家谁胜谁负,咱们都有活路。”
韩匡嗣低着头,想了好一会,这才点头,算是真的给韩德枢说服了,问道:“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韩德枢道:“按我看来,契丹未必会灭,不过这燕云一带,怕是保不住了。”
韩匡嗣叹道:“那是,你是刚来,不知道近来发生的事,自漠北失陷的消息传来,晋北的汉人就都蠢蠢yu动了。一些汉人的坞堡都加垒加高,彼此间又不断串联。不止汉人,就是吐谷浑、党项等杂族也都不怎么听话了。这些事我们不是不知道,却是手伸不过去了。你想想,契丹来云州才多久?这里的契丹人才几个?以往是靠契丹的不败威望震着,那些小族无不畏服,为我驱策,又有部分汉儿为飞鹰走狗,这才能弹压全境,漠北一丢,契丹人心惶惶,萧辖里也只能龟缩在云州城内,他要真要出兵去镇压,万一yin山下那支唐军逼来,那时怕连云州都保不住!”
说到这里他目光闪烁:“怎么,你打算要将云州卖给天策么?”
“不!”韩德枢沉吟道:“我们要为契丹设法保住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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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雪之后,东都洛阳的空气变好了,但这是自然情况,从人心感受来说,空气却是变坏了。
石敬瑭从西面回来之后,脾气就变得越来越暴躁,人易怒且喜乐无常,宫中太医已经被杀了一半,都是一言不合就被拔刀直接砍了,剩下的人也是个个惶恐。
大家都沉迷于当下形势之中,很少人还记得战前是个什么情况:
此战之前,张迈还只是西北的一个偏霸,隐有问鼎中原之心,但中原士子大部分也不将他当作真命天子,不然他怎么还不称帝,只敢称元帅啊。
不过,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之举,在让他大失人心之余,张迈的反应更是让人惊奇:他竟是传檄中原,要石敬瑭借道给他,让他去恢复燕云!
那檄文的意思简直就是在揭石敬瑭的短:你丢的土地,老子帮你拿回来!
也就是这道檄文,让石敬瑭暴跳如雷!也几乎可以说是秦陇这场四国战役的导火索。
但所有人都看得到开始,却没有人猜得到结局:这场大战的结果,不是投入战役四大国家谁胜谁败,战场胜负的觉醒因素竟出现在万里之外——漠北!
张迈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却奇袭了漠北,抄了契丹人的老家!
这个行动,一举让天下人都明白了这位天策上将的野望!
这个敢用李世民曾用过名号的人,果然拥有与李世民一般的野心!他要做的果然不是李嗣源,而是天可汗啊!
当ri张迈借道之时,摆出与石敬瑭“兄弟睨于墙、外御其侮”的姿态,但他的使者却被石敬瑭拒之门外,反而是契丹的使者得到了石敬瑭的盛大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