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重贵道:“十之七八,那终究不是万全。”
药元福道:“行军打仗,哪有什么万全!但若缓进缓图,沿途收拢州县,等到了云州城下,天策早已有备!留守可别忘了,那薛复已经北上了!上京之战胜负必在近日一决,最近又有谣言传说张龙骧也要来敕勒川,这么迁延下去,万一上京那边杨易取胜,然后张迈又从西面席卷而来,那时候两相夹攻,谁敢抵挡?谁能抵挡!”
张迈西来、杨易南下……
只是想到这个场景,石重贵就头皮发麻!
“那你的意思是?”
药元福道:“速发轻骑,不取州县,直逼云州!”
本来大军作战,没有绕开城池长途行军的道理——那相当于是将后背卖给敌人,但此际晋北局势特殊,各地没有明确表态的地方武装,在唐、晋之间其实是一种墙头草的中立态度,他们虽然会听折德扆的号召而反抗契丹,却不见得会为了天策就去冒险攻击石晋的大军。
安重荣却道:“轻骑突进,恐怕不妥。”
石重贵问:“有何不妥?”
安重荣:“轻骑突进,则朔、应诸州未定,而以杜重威的性格,见我们已经行动,东路大军估计就不会入代。到时候我们突至云州城下,若能一举破城还好说。若是不能,则轻骑将被困于云州城下。诚如药兄所说,张迈可能会西来,杨易如果取胜也可能会南下——若真有那个时候。天策必定威势大振,只怕朔应诸州都会响应,而东路大军更不会入代!那时我们后路被断,而援军不至,可就不是无功而返,而是四面楚歌了!”
两人各执一词,听来都有道理,就在石重贵迟疑不定之时,下属来报说云州有使者到。
药元福道:“天策这个时候派使者来,多半是要设法拖延。留守切勿中计!”
安重荣却道:“不管他有什么企图,看看他说什么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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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雁门的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才二十来上下年纪,但天策的高层普遍的年轻化,因此药元福等倒也不敢因其年纪而小瞧他。石重贵打量着赵普,似乎觉得有些眼熟,冷笑道:“贵军一直大言炎炎,说什么汉家子弟应该携手合作,共抗胡虏,如今却背着我们诈取云州,华夏素来是信义之国。你们天策却总干无信无义之事,是在西域养成的习性么?”
安重荣是一方豪强,威名素盛,赵普如今却还籍籍无名,但他身为天策的使者,背后的国家强大。自身底气就壮,面对安重荣也全无惧意,微笑答道:“这个诈字说的太过了!我军何曾使诈!这云州城我们从来也没想要过,是契丹自己送给我们的。”
这番话说出来,药元福几乎气炸了肺——不是气赵普。不是气天策,而是气契丹!他早就怀疑契丹不会那么容易就失了城池,如今一听果然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赵普又道:“我等从未使诈,倒是安将军,当初阁下与我军折德扆都尉朔州打赌,如今这个赌约准备如何了局?”
安重荣一听,一张老脸也忍不住一红,嘴角的冷笑也变得无比牵强。
当初折德扆与安重荣在朔州打赌,折德扆说“石晋三路大军北上,一定不敢与契丹交战,却说不定会与天策交战!”又指责石敬瑭是勾结胡人,要帮契丹人打天策唐军,助胡攻汉,让汉人自家人打自家人!
当时安重荣自然要帮石晋分辨,因此双方立下赌约,以三月为期:三个月内,朔州自治,若事情果如安重荣所言,朔州归晋;但若事情如折德扆所言,朔州归唐。
结果都不用一个月,高行周就和天策军干上了——而且就是堂而皇之地从云州城下经过,契丹人未出城阻截,甚至还援助了一些粮草,跟着将逼近云州的天策兵马逼出长城——到了那时,是个明眼人就都看出石晋与契丹有所勾结!这事发生之后代民对石晋王朝大为失望,安重荣在朔州的威望也大受打击,这时赵普忽再提起,一时间安重荣几乎就下不来台!
药元福与安重荣交情不错,虽然在出兵缓急一事两个人有冲突,但这时却得站在同一阵线,接过话头来道:“那是高行周部的行为,与安将军无关。再说,那也是你们天策逼的!契丹已经表示要将幽云十六州交还我们,你们却千里迢迢赶来夺地,我军岂能容得尔等!”
赵普笑道:“我们元帅早已派出使者,对你们晋主提议两家联手,共逐契丹,只要贵主一个点头,取回幽云之后,就算要将幽云交给你们也无不可——咱们毕竟都是汉家子弟,最后归唐归晋总还是在汉家手中。只可惜贵主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跟胡虏勾结,不然幽云十六州早就回归华夏了!”
药元福这时站在天策的对立面,对天策事事不离华夏大义的话语系统深恶痛绝,但又拿对方没办法——天策唐军事情的确做得堂正,就算习惯性地扯出大义旗帜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谁让石敬瑭这边身子太过肮脏,就算想要以大义为外衣,也遮掩不了满身的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