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牛错愕。
白洛笑道:“没错,你也是身兼佛根和道骨,但被你左眼赤螭右眼黄蟠给当做食粮,吞吃了十六年。若非在状元墓前,得了李白禅赠予你的气运,你肯定活不过那次的小天劫。”
陈青牛呆滞当场。
自己难道不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青楼小厮?
白洛眼神古怪道:“那女子是不是‘咽中津-液得上味相’,有个简易法子便可确定,陈青帝,你想不想知道?”
陈青牛僵硬点头,还没从震撼中回复过来。
白洛大笑打趣道:“愚笨,去亲一亲她的嘴,不就知道了?”
陈青牛挠挠头,这也忒不知死活了。
白洛收敛笑意,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古书,递给陈白熊,沉声道:“陈青帝,这本《尉缭子引气术》送你,再授你白家锤仙拳。”
陈青牛不知所措。
不明白他为何要丢下如此巨大的馅饼,是福缘,还是陷阱?
陈青牛琢磨不透。
白发苍苍的白洛却等不及一般,道:“收好《尉缭子引气术》,此书虽不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但对寻常武夫来说,也是宝物。我家先祖所创锤仙拳,三十六式,皆悟自军阵厮杀,你这小子,修习锤仙拳,事半功倍。我读三遍拳诀,你能记下多少是多少。”
只听了一遍,陈青牛其实就牢记在心,但还是竖起耳朵,听完剩余两遍。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贼,突然窃了一大坛银子搬回家,即便藏好,也不安宁,觉得要多瞧上几眼才安生。
心中默念一遍,确定无误,这才松口气。将《尉缭子》小心严实揣在怀中,抬头望向白洛,见他神情落寞,不同寻常,他的眼神,让陈青牛生出一股不安,儿时,乳娘在病榻上合眼前,便是如此,几乎一模一样。
陈青牛欲言又止。
白洛站起身,望向窗外,轻声道:“我已是一枚弃子,说不定庞凤雏已经在凉州城头上等候多时。我不死,范夫人和那位庞侍郎就都不放心,我一死,庞侍郎就能心安,毕竟亲手断了白家最后的血脉,如此一来,他才良心过得去,要捏着鼻子,留你一条性命。”
陈青牛轻声道:“范夫人?”
白洛摇头道:“稷穗学宫断然不会为了一个董家向观音座示威,而观音座也不绝肯为了一个奴才跟稷穗学宫过不去。稷穗学宫要的是董青囊,一名前无古人的女子大宗师。观音座莲花峰,要的是你,陈青帝,一位脚踏莲花的客卿。”
陈青牛黯然无语。
白洛豁达笑道:“娃儿,兔死狐悲了吗?”
陈青牛咬着嘴唇。
能不兔死狐悲吗,跟了范夫人二十多年的人,当成弃子说丢就丢,自己某天没了利用价值,岂不是被舍弃得更快,更狠?
莲花客卿?
太遥远了。
对悲观的陈青牛来说,解决下一顿温饱才是正途。
四十来岁便一头白发的白洛摸了摸他脑袋,轻声道:“陈青帝,要想长生不朽,唯有求道,高高在上,终可不必仰人鼻息,五湖四海,天下九洲,唯你独尊。你不是我这废人,一步一个脚印,只要走下去,天道渺茫,终归还是给你留了一线门缝。再者,咱们兵道,与儒释道三教又有不同,无须担心兵戈杀戮遭来因果,那三教得道高人,若是杀伐过多,飞升之际,天劫便愈是凶烈,五百年前龙虎山天师张灵书,飞升前曾一人独入酆都,一口屠仙剑杀了酆都十万魑魅魍魉,这在世人眼中本是无上善果,却不料天劫时,天降十道紫雷,比寻常天劫九道天雷还要霸道,龙虎山地动山摇,连累近千名在龙虎山附近观摩张天师白日飞升的修道者都魂飞魄散,端的凄凉无比。我们兵家老祖师爷姜子图,却是能不借助灵山洞天,不借助仙家兵器,不借助和尚诵经道士吟咒,全以一己之力,三次承受天劫,共计二十七道天雷,法力不减反升,可谓与大罗金仙无异。陈青帝,想长生否?想天下无敌否?想视天劫如无物否?”
陈青牛听得血液翻涌,心潮澎湃,双目炯炯有神,一赤一黄,熠熠生光。
白洛终于还是走了,拎酒壶,轻轻唱着状元郎李牧广为流传的《凡人歌》,慷慨赴死。
这位硕果仅存的白家世子,传了陈青牛衣钵,却没有提什么要求,只是不甚悲哀地洒脱一句:“白家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