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珩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着的手掌,陷入了沉思,连清阳真人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对于自己的处境,邵珩反倒不像沈元希和萧毓他们那般担心。
因为他在存真殿上,亲耳听他们说了其中各种细节,知道单单凭借这些证据,也不能完全就定下他的罪名。
更何况,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了。
更何况,就算他真的罪大恶极,如何处置他,也该由玉泉峰首座太皓真人回来后,亲自决定。
知返峰,看似是个囚牢,但何尝不是一个暂时的安全之地。
若他还在玉泉峰滴翠轩内,又或者是归元峰、明心峰某个禁室内,某一天是不是也会悄无声息地被杀死在其中,伪造出畏罪自杀的样子。
太律真人做这个决定时,所有人都不理解。
但是邵珩却察觉到了太律真人的决意。
空荡荡且一览无余地知返峰,加上站在他这边的清阳道长,已是太律真人能做到的最大宽容。
邵珩静静整理着四路,周围禁制符文带来的压力如同山岳一般,但侥幸的是,除了几个极为亲近之人外,还无人知道他已结成金丹。
天幻幽珠不亏是星罗宗至宝,在存真殿上时,也将所有人都瞒住了。
所以,此时所有限制他的事物,都还是针对凝胎期的修士,加上清阳道长的放水,邵珩真实感受没有别人想象得那般难熬。
只是,清言真人的死给予了他很大的打击,所以让他看起来与平日相比十分憔悴狼狈。
邵珩曾设想过很多次、很多种,接下来敌人会做什么。甚至,他也想过会不会是存微山自身出了问题。
但是,他和沈元希,以及其他所有人一样,绝对没有料想到,存微山内部竟会出现如此巨大的空洞。
而自己内部的敌人,又是这般令人心悸和恐惧。
知返峰上寸草不生,邵珩从洞内看出去,将这片赤黄色的大地一览无余,漆黑的山体上影影绰绰的无数洞口,都仿佛一只只漆黑的眼睛,或怜悯或嘲笑或恶意或旁观的看着自己。
那一日所有事情在邵珩心底缓缓淌过。
从他询问亚伯清言是否出关,到夜间前往金泉湾时的点点滴滴。
清言临死之前,对他说了很多话,也告诉了他一些原本不知道的事。
可是,在这孤寂的知返峰上,在邵珩心中反反复复浮现的是清言在他离开时再次说的话:“你是我的弟子,永远都是。”
无论何种境地,无论遭遇何种挫折,他邵珩从始至终,永远都是玉泉峰的弟子,是清言的弟子。
“师尊……您难道……早就预料了今日情景了么?”邵珩闭上眼,两行清泪终于缓缓流下。
………………
归元峰上,集英殿内。
清言真人的遗体已被挪至此处,静静地躺在存微山列祖列宗的牌位之前。
正中央的祖师牌位前,跳跃着永不熄灭的长明烛火,存微真人过去的佩剑池鱼仙剑静静悬在一旁。
自青尊飞升之后,池鱼仙剑上多了一道极为浅淡的青色印记,时不时在烛火照耀下发出微微的青芒。
集英殿内,清璇真人跪坐在清言的身旁,她看着满殿先烈,已经很久很久了。
过不了几日,这上面又会增加一个位置。
“你已神魂俱灭,纵然日后长明烛彻夜燃烧,是不是也不会感觉到一丝一毫?”清璇许是累了,换了个姿势,将纤细秀美的背影露给门口。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都没有一丝。
清璇的目光如同看着远山:“直到你死了,我才肯来陪你,是不是很可笑?”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还会不会一样骄傲,他又会不会那样骄傲?
清璇是真真正正地这么想着。
然而,时光之所以可贵,生命之所以可贵,终究是因为这些事物永远无法重来。
她忍不住伸手握住清言冰冷的手,忽然神情一滞。
清璇收回手掌,目光颤抖地看着自己掌心。
掌心之上,一朵洁白的兰花忽然缓缓绽放。
清璇如同花瓣般的嘴唇不住地抖动着,看着上面极为不起眼的一行小字,泪水迅速布满了眼眶。
她死死盯着清言的面容:“这就是最后与我说的话?这就是你唯一的遗愿?”
夜幽兰枯萎的花朵重新在清璇掌心绽放开来,与她袖旁绣着的兰草相映成一片。
不知何时,清言临死前握紧了那一朵已然败成枯草的兰花。
他无力再留下丝毫讯息,只有先前他本想托付给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