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慎之将被子给云姒拉上,握着她冰凉的手,看了一眼床旁烧得通红的铁炉:“说下去。”
段一犹豫了一下,道:“那一夜之前,六小姐原本就因为九爷不喝药,心绪难平,本是出去散心的。谁知道,遇见了九爷跟段凌宵三人。九爷与六小姐擦肩而过后,六小姐就有些崩溃了。”
房中唯有一盏烛火,光线幽黄。
霍慎之未曾说话,只静静看着段一。
段一:“她晕倒,差一点摔倒,得了好心人相救,送找季大夫。季大夫说,怀孕之人,忌讳大悲。何况是六小姐这样的身子,怀孕生子,大悲大怒,如同燃烧寿元,即便孩子生下来,她的寿命也有折损。生儿育女,于旁的女子而言,便是以命换命。六小姐这样的身子,就更不必说了。”
炉火映照着霍慎之一半的身子。
房中陷入了安静。
他拉着云姒的手,却没有看他。
左手手腕的血线,悄无声息向前爬行,无人知晓察觉。
段一将手中的本子递了过去:“是属下吩咐人整理这里时,发现的。卡在了床内侧,应该是六小姐走那天,不小心遗落的。”
霍慎之接过来,朝着段一颔首:“下去。”
黄昏的光下,本子被翻开。
第一页,便是云姒那铁画银钩的字迹,清清楚楚只有一句——把你如今的不好写下来,一笔勾销。
霍慎之无声轻笑,睨了云姒一眼。
原是她记仇的小本子。
他对她不好,就写下来,写完就不追究了,一笔,勾销。
——我已有生,却不能与你道明。若说了,你我便只能别离。待天下大定,我与孩子归来,见到的便是只有一个躯壳活着的九哥。我如何忍受呢?仟千仦哾
——你曾期待,说有了身孕,就将我送去段氏山庄安置,你定会来陪我。今日一试,你想要将我送走。若不是因为你曾经对我那样好,我今日气性上来,便走了。
——但凡我未怀孕,与你重新开始又何妨?天要戏弄我,你要诛我心。
——你不是我九哥,他舍不得这样对我。
——我该如何同你说,你哪是什么代替品,我又怎会不愿意走出从前。
——以我之身,孕你之子。腹剖七层,骨开十指。暂舍医途,不言悔路。不求爱我入骨,百般呵护。但求遇事,你我不合之处,能念我此番之苦,让我一分,也不枉顾。
到此,这本子后面,只有最后一句——是我自己要生的,与人无尤,不怨天地。
女子生育艰难。
即便往后真的有什么苦,妄图让人体谅,有可能换来的只会有一句:这不是你自己要生的吗,怪得了谁?
男的说这种话,女人也会这么朝女人挥刀。
觉得怀孕而已,有必要吗?
云姒在失望至极,写下最后那一句。
‘是我自己要生,与人无尤,不怨天地。’
但凡有人呵护理解,也不至于会说这样的话,逼着一个身怀六甲的人,“为母则刚”。
足够了。
这些已经足够了。
此时云姒也没醒。
他的情绪,开始出没。
身体里面,似乎有什么又要隐隐冲破出来。
那股不同于以往的痛意,折腾得他血海翻腾,口中很快就尝到了腥甜。
‘啪啦’!
手边的茶案,因九爷起身时,轰然倒地。
段一冲进来,便看见自家主子的血,湿了衣襟。
“主子!”
轰然而来的痛楚跟挣扎,像是要将他的骨头一根根咬断,把他的血肉一寸寸撕扯下来。
“主子,属下这就去找寻那个大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