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后,船已经能够看到惠州的海岸了。上百名官兵正在港口列队等待,大老远苏既明就看到人群中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站在港口中间,那是惠州知州覃春。
船甫一靠岸,覃春便迎了上来,抹着泪花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苏老弟,这一年来你受苦了啊!都怪为兄啊!”
苏既明斜睨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冷笑。覃春这见风使舵老奸巨猾的墙头草,如今倒有脸跟自己称起兄道起弟了,一年前若不是他强逼着自己上了去往儋州的船,自己又怎会受这一年的非人之苦?
“公子!真的是你!”人群中一位少年冲出来,扑向苏既明,挂在他身上呜呜哭了起来,“一年了,我还以为公子已经……呜……公子……”
苏既明看见那少年,也是一怔,不可思议道:“苏砚?”
苏砚是苏既明的书童,当日苏既明出海,苏砚亦在船上,船沉之后,整船的人几乎都命丧鱼腹,苏砚被冲到礁石上,幸而遇到出海打渔的渔民救了他。他以为苏既明已经死了,便在惠州为他戴孝,听闻苏既明又有消息了,他稀里糊涂被覃春带到码头,没想到真的是苏既明回来了!
苏砚抱着苏既明哇哇痛哭,苏既明亦觉心中酸楚。他从京中出来时带了笔墨纸砚四位书童和几名贴身婢女,一场海难,如今他身边人就只剩下苏砚一个了。
覃春道:“苏砚,这大庭广众之下别抱着你家公子了,回去以后你们慢慢说。”又转头对苏既明献殷勤,“我为苏老弟准备的洗尘宴已经备好了,苏老弟看是先吃点东西垫垫饥,还是先去沐浴?”
苏既明冷冰冰地说:“我先去沐浴,覃大人让人给我弄些点心填腹足以,酒宴什么的大可不必了。”
覃春并不在乎他无礼的态度,亲热地搂着苏既明的肩膀:“好好好,苏老弟随我来。”
论官职,覃春还比苏既明高些,然而此时此刻,他对苏既明却是百般殷勤。苏既明何等精明的人,心里已经明白了□□分——大约皇帝终于下令重新征召他了。也是因此,终于有人想起他这个被乌蛮族劫走的朝廷命官,时隔一年他才被人从蛮子窝里救出来。
苏既明是世家子弟,父亲官至宰相,他十八岁时就已及第,进入翰林,一路可谓顺风顺水,风光无两。但是从三年前他的运势开始急转直下,父亲去世,他又受到党派纷争的牵连而被弹劾。两年前,皇帝迫于压力不得不下令将他贬谪去儋州。
从京城到惠州。便是徒步行走,三四个月也足以走到了,然而苏既明一路游山玩水,最后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终于挪腾到了岭南。他自认才略过人,早晚要被朝廷重新征召,因此才故意拖延,盼着早日皇上会撤回任命,只可惜到了惠州都没等来皇帝的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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