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春风有两般,南枝向暖北枝寒,
现前一段西来意,一片西飞一片东。
这是苏东坡与秦少游争论“虱子是什么做的?”时,佛印禅师为他们两人下评语所吟的诗偈。多年来,我一直朗朗上口,对于其中“皆大欢喜”的意境心仪不已。直至数年前,在吟诵之际,才蓦然觉醒:这不正是我向来做人处事所抱持的原则吗?
回想起来,早在三岁那年,我就具有“皆大欢喜”的性格。那时家境不好,一片供过佛祖的糕饼、一块路上拣来的奇石,我都如获至宝般,与玩伴们共同分享。每逢年节,我拿不动家里的糖果罐,往往使尽力气,把它拖到庭院里,邀请左邻右舍的小朋友一起过来吃糖,街坊邻居都取笑母亲养了一个傻儿子。我那时还不懂得大人们持家艰辛,只是看到大家吃得欢喜的模样,就打从心底高兴起来,所以乐此不疲,也就顾不得别人的椰榆了。
十二岁时,我入寺出家,虽然过着和世俗迥然不同的生活,但是我待人处事“皆大欢喜”的原则,未曾稍改。后来,我沉潜佛法日久,慧解与实践相互印证,渐渐体悟到佛教教义中的慈悲喜舍、爱语利行,正是要众生“皆大欢喜”,于是我更加信受奉行,始终不偷。
在多年的参学弘法生涯中,我不曾以公物私惠好友或亲人,而总是想尽办法,让大家利益均沽,“皆大欢喜”;我未尝因小祸而加害于人,反而宁己受苦,使众人免受责难。遇有好文,我传递阅览,和同门学侣共赏佳句;逢有善事,我也转告四方,与同参道友互相勉励。老师处罚大家,我一人挺身而出,代众受责;同窗受到欺负,我也自动前往关怀,为其解困。
一九四九年,我来到台湾,初时在寺院里从事杂役,每于工作之余,阅藏撰文,后来发现不为寺众所认同,虽然心中对于时人之贬抑文教,深感不以为然,但是为了让大家“皆大欢喜”,我白天付出全部的劳力,勤苦工作,晚上才集中精神,挑灯夜读。平日我随众学习客家语言,和大家打成一片,到了住持长老开示时,我为他即席翻译,使当地各方人士都能共享法喜。一年下来,赢得了大家的尊重,住持甚至有意安排我到他派下的道场法云寺担任住持。
一九五二年,我应邀来到宜兰弘法,以现代化的布教方式,吸引了一批青年来寺学佛共修,他们的活泼好动,不能为老一辈较为保守的寺众所见容,于是我时时居中协调,让老少都能“皆大欢喜”。直到现在,慈庄、心平、慈惠、慈容、慈嘉等和我谈到往事,还常常津津乐道地提及当年,爱姑每次总是只煮一碗素面端到我面前,并且当众言明是给我吃的。每次我都闻言不语,等到她走了以后,才分给大家同享。时光虽已不复倒流,但是欢喜之情却能永驻人心,成为大家共同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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