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瑾言站在过道尽头,后背椅靠着木质的栏杆,双手微微敞开向后仰,手肘搭在栏杆上,看上去颇为随性惬意。
桃林镇的温度比海市要高一些,他脱下了外套,只穿着一件乳白色的毛衣,为他周身的凛冽平添了几分柔和。
如果不是他唇边的那一抹讽笑的话。
我收回视线,回到房间的前一秒,看见尽头处的一间房间门打开,传来林昕月的声音。
“阿言,你怎么还在外面抽烟?赶快进来睡觉了,我好困了。”
夜色寂寥,林昕月的话清晰地抵达我的耳道,夹杂着小镇的晚风,寒冷得有些刺骨。
我走进房间关上门,狭小的房间很快被醇香的烤肉味道填满。
我打开一次性饭盒,一口一口地吃着烤肉。
的确如梁副导演所说,烤肉很好吃,味道也很鲜美。
可我一口接着一口地吃进胃里,就好像直接溶进了刚才的香槟里,感受不到任何味道。
林昕月方才的话一遍遍闪回进我的脑海,我内心烦闷,左右也是睡不着,打开电脑还是写采访提纲。
我的采访对象是小镇西边的一户吴姓人家,原本夫妻俩在海市打拼了很多年,直到几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夫妻俩刚生下不久的双胞胎双双离世,妻子经不起这个打击,确诊了精神紊乱疾病,丈夫为了照顾妻子,带着妻子回到了风景秀丽的桃林镇,陪着她喝中药治疗。
短短几行字的介绍,却是一个家庭的支离破碎。
我的内心泛起一丝钝痛,想起当年在学校里,听见妈妈出车祸的消息。
那一瞬间的惶恐,茫然,害怕,惊惧,不知所措,浑身上下不断地颤抖,周围所有人的声音都被我屏蔽在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缓慢,好似整个世界都变成一个幻影,只有我真实地站在其中,充满了绝望。
我慢慢缓和自己的情绪开始写提纲,每个字都仔细斟酌,生怕哪里冒犯到了对方。
将别人的伤痛重新剜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可如果我放弃……
思前想后,一阵睡意慢慢泛起,我合上电脑,临睡之前在心里决定,如果吴先生愿意谈及过往,我便好好聆听他的故事。
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再提当年的事。
即便是放弃这次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机会,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
次日一早,我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洗漱出门后拿着昨天晚上的饭盒出门。
背着电脑包走到过道尽头,正打算下楼时,忽然听见尽头的房间里传来一道有些欢快的女声。
“妈,你放心好了,阿言对我很好,很温柔……”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就好像中秋节那天晚上在郁瑾言的办公室里看的那场突如其来的烟花,只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那一道烟花再次盛放在我的眼前,让我的脚步差点不稳。
“小心。”
手腕被人扶住,及时拉住了我悬空的脚步。
回过头去,是楚望星。
“是不是没睡好?”楚望星笑了笑,背着背包走了下来,“时虞姐,你要去哪里采访?”
我从心不在焉的思绪中缓过神来,说:“西边。”
“我也在西边,”楚望星说,“一起吧。”
我有些麻木地点了点头。
“好。”
今天天气很好,才早上的时间就隐隐出了些抬眼,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脱下外套随意地系在电脑包上,手机震动起来,点开一看,是盛珏打来的电话。
接起电话,盛珏一开口便问:“时虞,你有没有在桃林镇遇到别人?”
我不由得笑了笑。
看来盛珏的消息还是挺灵通的。
我一边走一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说道:“如果你说的别人是我的上司和同事的话,那应该是遇到了。”
盛珏那边沉默了半晌,才带着歉意说道:
“抱歉啊,是我的问题,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梁副导和瑾言在英国是师生关系,那天吃饭的时候遇到瑾言,我就已经在关注他的动向了,只注意到他带着林昕月去度假,真没想到他也去的桃林镇。”
“听说是桃林乡镇的一块地要开发,是郁氏集团接的,估计是郁老爷让瑾言过去看一眼。”
我想起尹千姿的那番话。
真是让她失望了,事情还真的就这么巧。
我顿了顿,状若无意地说道:“他在不在都不关我的事,我上我的体验课,他度他的假,井水不犯河水。”
盛珏又问:“他没有为难你吧?”
我扯了扯嘴角:“有林昕月在,他没空为难我。”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吴家了,我匆匆挂了电话,正要和楚望星道别,他的视线却绕过我,看向了不远处的吴家。
“时虞,你要采访的是这家人?”
我转过头去看了看,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楚望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家人……有些蛮横的,他家里几年前出了点事,这家的丈夫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感觉有些暴力倾向,你要注意点啊。”
我点了点头,和他说了一声谢谢。
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是个人都会性情大变,我没有特别将楚望星的话放在心上,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谁啊!”
即便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声震天响的吼声还是将我吓了一跳,我缓和情绪,说道:“您好,我是刚到桃林镇的游客,想找您问个路,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不方便!滚蛋!”
又是一阵吼声。
我呼出一口气,站在门口正要思考着解决办法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了一道歇斯底里的女声——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