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非常低微,面上的神情则带着几分迟疑:
“我以为已经可以动手了,时机非常好。可我又担心准备得不够充分。但如果再拖延下去,可能就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短短两句话,意思却反复了数次,可见他思绪胶着,难以决断。
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若是不抓住,等到下一次还不知会在何时。但同时,时间也确实是仓促了一些,他没有太大的把握,而这毕竟是在行险,若是失手,结局亦很难料。
布禄什承认,他其实是有些胆怯了,又抑或是对即将到来的变化以及为之所付出的代价,估算不足。
“那丹家在沧河办的法事,也定在了神灯节那天。”他最后又道。
不知何故,这句话他说得格外地重,就仿佛要籍此证明些什么。
“孩子啊,你该当己拿主意的。”牧温的语气中又有了责备的意味,显然并不认同义子对自己的依赖,且对他这一刻的犹豫感到不满。
布禄什面上涌出了一丝惭色,羞愧地低下了头。
牧温垂眸目注于他,忽然微微一笑,眯起了那只有若深湖般剔透而又幽邃的独眼,语气也变得极是温和:“不过,我要告诉你一好消息,我已经向风神和雨神祈求过了,并且得到了祂们的回应。”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以手抚胸,向前踏了半步。
阳光披落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被狭长黑巾切割的脸,也照亮了那青瞳深处跳动着的火焰。
他仰起头,呓语般的音线里竟有了几分狂热,梦呓般地说道:“吾子,吾将神意传达予你。神灯节那天,风和雨都会听从你的安排,就连沧河里的水神,也会成为你的助力。
聆听神的旨意吧,吾子。星辰终将闪耀于黑夜,雄鹰必将高飞于苍天。大金必将迎来一位新的王。就在这片土地之上,在众神的注视之下,在鲜血与烈火之中。王,即将到来。”
他闭起眼,张开双臂,瘦弱的身体舒展开来,好似要拥抱那洒满全身的灼烈阳光。
那一刻,他的神态是如此地虔诚、情绪又是如此地强烈,布禄什也不自禁地受到了感染,那些深埋于心底的野心便如春天疯长的野草,自他的每一个毛孔、每一道呼吸间溢出,他不由得脸皮抖动、手足轻颤,浑身都在战栗。
阳光斜过窗棂,投射在这对并无血缘关系的父子身上,又将他们的影子倾泻于地面。
布禄什全身心地沉浸在了这有如梦幻般的氛围中,双目紧闭、身体微晃。而在那一刻,他的义父却蓦地张开独目,青色的眼瞳飞快地滑向了窗外。
在那短到不及一忽的刹那,牧温的眼神变幻不定,仿佛有些惊异,又仿佛有些好奇,最后则转作了讥嘲。
他飞快闭上眼,仿佛从不曾有过那样的一瞥。而在十息之后,曾出现在他面上的讥讽,便转移到了布禄什的脸上。
他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扭头看时,便见窗格外的沙地上正走来一群人,其中一名年轻人越众走在最前面,他穿着华贵的锦袍,头上戴着金冠,每跨出一步,冠顶的宝石便会闪过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