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周尚两眼紧盯着小窗之外的街巷,只将手指了指屋子东窗的位置。
东窗垂着一挂竹帘,竹色已然有些泛黄,帘下放着一只铁马占风铎。
那铁马约有一尺半长,四蹄腾飞、形制古拙,黯淡的天光自竹帘的缝隙间落下,照见其上斑驳的锈迹。
“好极。”叶飞举目看向周尚,眼中有明显的赞许之色:“进益不小啊老周。从前你就知道往前冲,眼下也晓得使手段了。”
“小陆大人教了我这么长时间,我再笨也该学会了。”周尚双眼不离窗口,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昨天回到这里的时候,我以为赵谭与我皆暴露了,赵谭已然被擒、有人正在暗处盯我的梢。我便想着,这地方就算被人抄了也没关系,至少你们都能活下来。”
周、叶二人皆只是出头联络之人,如赵谭这般的蜇伏的间谍,与他们是极少碰面的。
依照《谍律》,除传递重要信息或必须的秘会商议外,间谍之间应尽量减少见面、最好不要碰面,互相只以记号、暗语传递消息。
那只铁马占风铎便是事先约定的示警信号,悬之则安、落之则危。周尚是在以此举在告知他的同袍:
此地危险、速速远遁。
昨日黄昏回到此处并取下铁马风铎时,他其实是抱着必死之心的,“死我二人可活全局”,便是他彼时唯一的想法。
可事情的发展却远超他所料,而今日种种,亦是昨日诸事的余音。
“小陆大人确实有本事,什么都替咱们想到了。”叶飞此时开口道,面上的神情带着一丝钦佩:
“我也是跟着他才知道了,深入敌后不只要‘狡兔三窟’,还要‘你不知我窟,我亦不知你窟’;更要‘你知其一、我知其二、他知其三’。
唯其如此,才能于危机时减少伤亡、亦减少更多消息的泄漏,就算被俘也不怕受刑不过供出同伴或机密,因为——”
他忽尔停了一息,周尚立刻适时接下了话头:
“无知,便是最好的守密。”
“正是如此。”叶飞淡淡一笑,拿起汗巾继续拭着短斧,道:“你接着说罢。”
周尚沉吟了片刻,似是在回忆昨日的情形,数息后才又续道:
“我在这里一直等到酉初时分,感觉事情似乎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又在外面兜了三大圈,穿插了十来条巷子,换了四身行头,反复地查探斟酌,而后我才猜测,或许并没有人盯我的梢。”
“你不曾留记号罢?”叶飞抬头看他一眼。
与其说他是在询问,毋宁说是上司对下属的考校。
周尚立时摇头道:“自是不曾留。说到底那也只是我自个的猜测罢了,万一有金人高手暗中缀着我,就此学去了咱们的记号,那可就不是我一人之祸,而是要让大伙儿都涉险了。”
叶飞十分满意,颔首道:“做得不错。你继续说。”
周尚便又道:“待到发现并没人盯我的梢之后,我便想着,没准儿赵谭也和我一样平安无事,只是被府里什么事情给绊住了,这才没法赴约。
因那时离着宵禁还有些时候,我便加紧赶了一车炭送进了巴兰府,顺道去赵谭的住处看了看。他的屋子是空的,铺盖也很整齐,瞧着并没什么异常的地方,可我这心里却总有点七上八下地。”
周尚与叶飞对外的身份便是商户,因生意做得颇大,时常进出白霜城各大府邸,打听些消息还是容易的。
停下语声后,周尚深深地吐纳了几息,仿佛是在聚集勇气,最后才道:“我怀疑赵谭前天晚上便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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