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晌时分,卫姝曾醒过来一回,迷糊间觉着屋中有股子怪味,方才起榻后找了找,发现那味道是从砖头缝里渗出来的。
二十年的光阴,黯淡了浸透砖缝的血色,只留下了铁锈般的腥气,挥之不去。
卫姝想,这城里多半的住处,约莫皆是如此。
这两间屋子阿琪思花钱赁下的,租钱一直付到了今年底。
卫姝先还不明白,这阿琪姑娘既为豪门家奴,何以却不住在主家,偏要在外赁房?
昨夜洗漱时,卫姝才终是有所明悟,且也愈加觉着,“箭十一”的身份来历十分古怪,身上的秘密也相当地多。
在城北的“离奴坊”附近,似杂院这般的屋舍已经算是极好的了,上有屋顶遮头、下有尚算完整的砖地,且因这里住的皆是宋人庶民并各族穷户,倒也不大有人来搅扰。
仅是这后一条,便比离奴坊里人不如狗的情形好上了太多。
卫姝如今已有些适应了阿琪思的身份,虽然昨晚也闹出了一堆的笑话,甚而连洗漱用物都险些弄错,但总算是磕磕碰碰地周全了下来。
相应地,那一部隐没于黑暗的书卷,也就此亮起了好几页。
坚持回家还是对的。
卫姝抠着窗户边的木头,想,这院子里头的人可比那两个精明似鬼的大宋探子容易糊弄多了。
“刷啦啦——”
忽尔一阵大风起,雨点子泼进窗中,浇了卫姝满头满脸,她一下子回过神来,却见檐下那两个孩童也不妨风雨袭来,俱皆淋湿了衣裳。
他两个“哇啊、哇啊”地叫着,捧起那绳团子连忙往里挪,却不料竟头碰头撞在了一起,姐姐趔趄了几步险险站稳,弟弟却仰面跌倒,摔了个大跟头。
他登时委屈地捂着后脑勺,嘴巴一扁一扁地便要哭,姐姐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疼,忙跑过去替他揉脑袋,又拿手指刮他面颊羞羞,口中奶声奶气地哄他:
“乖宝宝、宝宝乖,不哭不哭噢。”
软软糯糯的童音,唱歌儿一般地好听。
弟弟被姐姐哄着,当真便不哭了,只眨巴着两个大眼睛看着姐姐,然后便捂着嘴巴“咯咯”地笑了起来。
原来,姐姐的辫子已经散啦,偏姐姐并不知道,顶着一脑袋鸡窝还在那里笑。
笑了一会儿,男童便抓着姐姐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踮起小脚、张开小手,东一绺、西一绺去捉那些调皮的发丝,帮着姐姐归拢好。
女娃儿这才知晓头发乱了,又见弟弟这般懂事,她黑葡萄般的眼睛便弯弯地起来,学着大人的样子摸摸男童的小脑袋,夸奖他“真是个乖娃娃。”
两个小人儿“咭咭呱呱”地笑着,卫姝眸光软软地看着他们,眼前恍惚现出了两个细弱的身影。
若能投胎转世,想必她的真真和桓哥儿,也还是一对儿小姐弟,乖巧懂事,惹人怜爱。
卫姝的神情亮了一刹,须臾又黯淡了下去,抖动的唇角似在抽搐,又仿佛是在笑。
也或许,这两者皆不是,就如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事,发生了便发生了,也并没有什么道理可以依循,不过是在当有时,它便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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