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卫姝所知,一个人能在短时间里瘦成这样,要么是食宿不周全,要么嘛……便是去了那烟花柳巷,硬生生淘坏了身子。
但大宋官制却是严禁狎妓的,且据卫姝观察,程渭仿佛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孤臣之相,想必以他的聪明,断不会犯下这等足可罢官的大错。
这般说来,那程淮说的居然还是实话,程渭还真就是忙于公务,而从眼前男子蹙起的眉心来看,那宗凶案或许也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且这麻烦至今亦未解。
“在下请程奉直查的事,不知可有眉目了么?”卫姝没再去打量这位开封府判官,而是转眸眺望着伞外空寂的庭院,轻声问道。
“联调司……可能要被裁撤了。”程渭开口说道,语声一如这漫天秋雨,带着岑寂与冷意。
卫姝霍然转首。
这一刻,这寥寥一语于她而言不啻一记焦雷当头砸下,直教人心惊肉跳。
联调司要被裁撤了?
那隶属于联调司的长锋营,又当如何?
说起来,对于这个自前朝大汉朝沿袭至今的神秘衙属,卫姝所知很有限,只知联调司的职权囊括内政外交,曾为天子掌中剑,查探四方、威震朝野。
可眼下,这联调司好像已再不复从前之势,否则,裁撤之说又从何谈起?
此外,这普天之下,除了当朝天子,又有谁敢去动它?
“这是官家的意思么?原因何在?程奉直确定是裁撤而非将联调司并入哪个衙属么?”
卫姝连问了三个问题,语声并不急迫,可问出来的问题却切中肯綮,直指要害。
程渭略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一个“力大无穷、武功盖世”(娇娇语)的江湖草莽、一个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一巴掌就拍碎了锦绣堂玲珑石的“女大侠”(娇娇语),竟能单凭他一句话,便窥破了朝堂之上的门道,问出来的问题圆熟老成,既不像女子、亦不像江湖人、更不像年轻人。
真是奇哉怪也。
然而,反过来再想,若那红鲤囊当真如此女所言不只关乎朝堂、亦关乎大宋安危,则其言行倒也与其所谋之事合得上了。
程渭没急着回话,而是伸臂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卫姝拐上一条石子甬路,方才徐徐地道:
“抱歉,姑娘的问题我一个都答不出。联调司原就不在三省六部之下,其中关窍也远不是我一介判官能够打听得到的。我只知道一件事:这裁撤之说是三日前传出来的,而三日之前,恰逢朝会。”
他停住了话声,清俊的脸上并无表情。
卫姝握紧了手中的青伞。
透明的雨线斜倾而下,伞面上传来细碎的剥啄声,安静、寂寥,嵌在程渭平淡的语声里,说不出地萧索。
卫姝凝目看着他。
烟雨凄迷,眼前这一袭青袍被雨幕晕散,显得有些模糊,再远些,湿冷的风正扫过屋檐,灰白的墙角下生着几株秋草,黄黄的细叶无力地垂着,似是在这寒风冷雨中低下了头。
朝会一过,消息即出,难道……裁撤联调司居然非是天子之意,而是有人在朝会上提了出来?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