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昌祚换上了好些年没有穿过的武臣公服,站在了内东门下。
他的心情其实很忐忑。
好在,老上司高遵裕虽然卧病在床,但还是接见了他派去的下人,并保证万一两宫真的追究他监管不力的责任,会帮他说好话的。
这才让刘昌祚稍微放下了悬着的心。
但,终究刘昌祚知道他今天必须得过关才行!
他是武臣,武臣可以贪婪,可以胆怯,可以好色,甚至可以愚蠢!
但武臣绝不能沾染任何和抗命不尊、不听圣旨指挥的罪名。
这是最大的禁忌!
不管谁沾上,都是一身腥臊,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想到这里,刘昌祚就忍不住又在心里唾骂了一顿那个张之谏。
他可是害惨整个鄜延路上上下下。
经略使司的所有文武官员,现在都得经过汴京审查了。
稍微查出一点瑕疵,被人和张之谏牵连在一起,恐怕这辈子的仕途和前程都要完蛋!
甚至连子孙都可能受影响——大宋入官的脚色,可是要写明父祖三代的!
就是他这个和经略使司衙门关系不大的管军边帅,也得在御前走过一场,自证清白和忠心!
刘昌祚很清楚。
赵官家可以容忍一个武臣贪婪、残忍、好色、好杀。
但绝不会容忍一个不听号令,抗旨不尊的武臣!
和这种事情沾了边,就是黄泥巴掉裤裆,根本说不清楚!
终于,閤门通事舍人出现在内东门下,对他道:“两宫慈圣、官家有旨意:管军刘昌祚,可至延和殿陛见!”
刘昌祚连忙持芴领命,跟上那个閤门通事舍人的步伐,一路前行,到了延和殿前。
刘昌祚远远看着殿中的灯火,就持芴拜了两拜,说道:“龙卫、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昌州刺史、知延州臣昌祚,恭问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圣躬万福!”
没一会,便听着殿中,传来一个稚嫩但清脆的童声:“刘卿请入殿相会!”
刘昌祚心中一惊,知道那就是他的少主,如今的天子了。
有关这位少主的种种事迹和传说,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
刘昌祚就毕恭毕敬的持芴再拜:“臣谨遵陛下旨意!”
在天子面前,文臣士大夫可以讨价还价。
但武将没有这个资格!
武将最多只有建议权!
即使,他是正任官,也是一样!
所以,刘昌祚对那些传说,选择全盘接受。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便恭恭敬敬的,持着朝笏,步入殿中。
来到殿上,刘昌祚立刻持芴再拜,俯首请罪:“臣昌祚蒙大行皇帝信重,用为延州守城三衙管军,却不能知罪将张之谏之罪行!”
“实乃罪该万死,伏乞两宫慈圣、皇帝陛下治罪!”
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殿上的少主,却是忽地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但带着些豁达与豪迈!
刘昌祚只听着少主道:“刘卿何罪之有?”
“休说,那罪将张之谏,不过是跳梁小丑,以朕之见鄜延路上下官吏将佐,若知其罪,必不会与之为伍!”
“便是鄜延路上下,皆与之串联,朕也相信,刘卿绝不会与之为伍!”
对张之谏的处置,两宫、都堂自有决断。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但要说为了一个张之谏,就怀疑整个鄜延路,甚至盯上刘昌祚这样的正任武臣,那就是搞笑了,更是自己给自己捅刀子!
别说赵煦在现代留过学,便是没有。
魏武官渡之后为了稳定人心,尽烧上下大臣与袁绍书信的故智,赵煦也是知道学习的。
刘昌祚听着,感动不已,连连顿首拜道:“陛下信赖,实在是叫臣……感佩五内!”
少主虽然小。
可方才说话时的语气,却让他莫名的感到了舒心。
仿佛在和他说话的,不是一个八岁多的孩子。
而是一个成年的君主,在对他的大将推心置腹。
特别是少主说起‘即使鄜延路上下皆与之串联,朕也相信,刘卿绝不会为之为伍!’。
这种信任,这种斩钉截铁的语气。
对刘昌祚而言,不啻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因为对武将来说,天子的信任就意味着一切。
没有天子信任的武将,本事再大,能力再强也没有用!
“爱卿请起!”少主微笑着说道。
刘昌祚感激的起身,便又听到少主吩咐:“来人,给刘卿赐座!”
这就更让他受宠若惊了。
连忙谢恩再拜,但心中不免有了些狐疑。
不是两宫听政吗?
缘何自始至终都是少主在唱独角戏,两宫反而坐在帘后不发一言?
刘昌祚哪里知道,此刻的帷幕内,两宫都已经笑开了花。
特别是向太后,看着她的儿子,在殿中如同一个大人一样,熟练的和大将对话,还能使用上一些史书上帝王的技巧。
这让向太后开心的都合不拢嘴了!
“吾儿必可为尧舜!”
现在,向太后对此,已经再无疑虑!
她的孩子,必定可以为大宋圣主!
开创出远迈父祖的功业!
太皇太后虽然没有向太后这么高兴,但也很欢喜。
因为她看着赵煦的表现,感觉自己将来青史之上大宋太任的评价,已经跑不掉!
注:原本的历史上,六月份刘昌祚应该已经就任权发遣鄜延路经略安抚使。
但这里因为张之谏以及熙河选帅的事情,耽搁了,所以依旧是吕惠卿兼任鄜延路经略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