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有一阵儿了,地上已铺了浅浅一层,盖住了泥土,雪扑簌簌的下,好在无风,倒也不算特别冷,比顺天好多了。
“就在院里走走吧,不出去了。”
“嗯。”唐伯虎点点头,望向那两棵桃树。
李青扶着他,走向那里。
此时,还未发出嫩芽的桃树,被浅浅一层白雪覆盖,枝头白花花,煞是好看。
“这白色桃花也挺好看的,”唐伯虎痴痴说,“你看这枝繁叶茂,多漂亮。”
李青知道他的意思。
酒喝了,桃花也开了,不遗憾了。
可这不是桃花。
怎能不遗憾?
可看到唐伯虎那恬静的神色,他又不好说出煞风景的话,只是道:“年都过了,阳春还会远吗?”
可我终是等不到了……唐伯虎吸了口冰凉空气,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
好似怕破坏了这美感。
李青抬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节开满‘桃花’的桃枝,便被他折下。
李青递给唐伯虎,说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唐伯虎愣怔了下,轻笑点头:“先生有如此心境,我也就放心了。”
呵了口气,他怔怔出神的说:
“我死后,先生就将我葬在这两棵桃树中间吧,昔年,它们以桃花为我换作酒钱,而今,我以残身滋养它们绽放鲜艳。”
李青不知如何作答。
“呵呵……不用纠结这些细节。”唐伯虎收起心神,看向李青,微笑道,“再好的棺材亦有腐朽的一日,既如此,何须棺材?”
李青长长吸了口气,道:“我不太能接受。”
“这是我的选择,还请先生满足我最后一次。”唐伯虎轻笑说,“他日桃花盛开,我也好闻到浓郁花香,不是吗?”
李青默然半晌,无声颔首。
“嗯,多谢先生了。”唐伯虎放松下来。
李青心尖泛酸,默然说道:“未必真就看不到真正的桃花盛开了。”
“若先生欲以当初救治李老侯爷那等手段,唐寅死不瞑目。”唐伯虎说。
“你……”李青气结。
唐伯虎坦然看着他,问道:“不完美的美,就不是美了吗?”
“不用那种手段,未尝就……”
“先生,伯安的话你又忘了?”
李青长长一叹:“没忘,可我还是想与你再饮一杯桃花换作酒。”
“我就在桃花下,如何喝不到?”
李青无言。
又逛了一阵儿,两人回屋,接着,唐伯虎便睡下了。
自这日起,他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速度之快,让李青毫无招架之力。
李青有心偷偷为他服用红色丹丸,可又怕万一让其察觉,带着不安离开。
只得针灸不间断,疯狂灌输真气……
可这些对唐伯虎已经没什么效果了,根本无法阻止……就连延缓病情都办不到。
事实远比李青预想的糟糕,到了正月十五,唐伯虎几乎不能进食了,强撑着吃了两颗……
“先生,”床榻上,唐伯虎气若游丝,“你,你不是问,我这段时日在想什么吗?”
李青附耳上前。
“其实,我是在想,墓碑刻什么字……”唐伯虎断断续续的说。
李青轻声说:“就刻‘风流才子唐伯虎’如何?”
“不,不好。”
“那……唐寅?”
“也,也,不好。”唐伯虎仍不满意。
“那……你说。”
“我,我想了又想,觉得,就,就刻……唐解元,唐解元……”唐伯虎眸光迷离,痴痴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