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朱祁镇只好下令全军休整。
不料,这雨下起来没完,暴雨下一整夜,待到次日天放晴,路又变得难走起来。
运送军需的木车,车轮动不动陷入泥泞,行军速度想快也快不起来。
二月十九,傍晚时分,大军才出居庸关。
经过这三天折腾,朱祁镇最初的热血和豪迈,也消弭了不少,他不再骑马,而是坐起了龙辇。
他能坐龙辇,但其他人可没这么福分,经过这一番折腾,大多文官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了。
他们干的都是脑力活,庙堂权谋,明争暗斗都是好手,但身体素质也就一般,这整日骑马,大腿根儿都快磨秃噜皮了,一路风尘仆仆,也不能洗澡,更没有柔软的床褥,和貌美的小妾。
对他们来说,这简直就是在遭罪。
他们却忽略了,许多士兵都是靠两条路的,那些征用来运送军需的民夫更辛苦。
不过民夫们个个干劲儿满满,无他,朝廷给了钱的,这一趟下来,每人五两银子,够家里人花好久好久了。
百姓最是朴实,只要能够生存下去,他们就不会抱怨,只要能挣到钱,什么脏活累活他们都愿意干。
运送军需是辛苦些,但比起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复一日的劳作,也就还好。
况且,这可比种地划算太多了。
张辅一大把年纪了,但身子骨还算硬朗,他有带兵出国征战的履历,对于这点儿行军强度,并不觉得有什么。
回头看了看密密麻麻的民夫,他的眉头深深皱起。
这些可不是士兵,让他们干活儿行,让他们跟着去战场…属实不太明智,其实张辅也不想这样搞,但朱祁镇太心急了,他只能事急从权。
“呼~”张辅叹了口气,拨转马头赶上龙辇。
王振见是张辅过来,忙嚷嚷着:“都让开点儿,别挡着国公的路。”
将龙辇围得严严实实的锦衣卫,闻言,让开一条道儿,让张辅通行。
“国公是要面见皇上?”王振问。
张辅面无表情点头,对于王振的示好视而不见,这些年,张辅跟文臣一直不对付,不过他也不喜欢这阉货。
王振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很是愤懑,待张辅从身边经过后,用唇语骂了句脏。
“臣,张辅,求见皇上。”张辅大声说。
尽管是自己人,但到了龙辇跟前,没有皇帝特许,锦衣卫还是不放他上前。
“上龙辇说。”朱祁镇的声音传来。
少顷,龙辇停下,张辅登上龙辇。
“不必行礼了,坐吧。”朱祁镇笑了笑,提壶倒了杯茶,推到桌案边,“国公一把年纪了,朕还让你为国操劳,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都是臣子的本分。”张辅道了声谢,坐下双手捧起茶抿了一口,这才说道:“皇上,臣有个不情之请。”
“国公客气了。”朱祁镇笑道,“朕答应过于谦,军事由你主导,关于军事你但说无妨。”
“哎。”张辅见朱祁镇还记着承诺,心中的阴霾大消,他拱手道:“皇上,臣建议,待抵达战场后,就让这些运送军需的农夫回去。”
“这……”朱祁镇皱眉,“打完仗收拾战场都要人,让他们走了,打扫战场怎么办?”
张辅一想也是,便退了一步,“那这样,快到战场时,让他们原地休整,待用到他们之时,再让他们跟上。”
“这不妥吧?”朱祁镇摇头道,“没有了这些农夫运送军需,打起来肯定束手束脚,更无机动性可言,这太不明智了。”
他是没打过仗,但兵书常看,这些基本道理自然懂得。
张辅苦笑:“皇上,他们不是兵啊,只是百姓而已,根本没见过战场,那种万军厮杀的场面,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
皇上你想想,要是大军一旦开战,十万民夫被吓得落荒而逃,那场面……让前方搏命厮杀的将士作何感想?
在求生欲,以及随大流的双重心理驱使下,他们会不会也跟着四散奔逃?
即便不会,那士气必然也是一落千丈!”
顿了顿,张辅补充道:“至于皇上担忧的机动性……恕臣直言,鞑靼全是骑兵,且他们的打法是以战养战,所带军需并不多,都是些牛羊肉干,这种方便携带,又抗饿的东西;
咱们有没有那些运送军需的农夫,都远比不上鞑靼的机动性。”
朱祁镇呆了呆,旋即大点其头:“国公所言甚是,哎呀,这个朕还真没想到。”
张辅真想吐糟一句:你真不是做武皇帝的料子。
“那……?”
“以国公之言。”朱祁镇颔首。
张辅松了口气,又道:“皇上万金之躯,打仗这种粗活,就交给臣等将士就成,您挥一挥衣袖,鞑靼小儿必将吓得比滚尿流。”
“啊哈哈……”朱祁镇放声大笑,笑罢,揶揄道:“行了,朕知道你是怕朕瞎指挥,弄砸了局面。”
“臣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朱祁镇摆了摆手,脸上并无不喜之色,“朕的确没打过仗,战场瞬息万变,得有个丰富经验的人来指挥,放心吧。”
朱祁镇拍拍张辅肩膀:“朕是来击退鞑靼的,不是出风头的,仗打起来,朕不会掣你的肘。”
张辅的心顿时一宽,整个人放松好多,“臣谢皇上理解,皇上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