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现在情况已然明了,无论大明是否拿出一千万两银子,鞑靼都不会放了皇上。”于谦沉声说,“大战不可避免,大明需要一个话事人。”
朱祁钰一怔,谨慎的说:“这倒是个问题,不若明儿早朝时,大家集思广益,一起商讨出个对策。”
于谦知道,有些话他不挑明,即便朱祁钰听明白了,也只会装糊涂。
“郕王殿下,我大明立国还未有百年啊!”于谦苦叹:“元人将汉人分为四等,终其一朝,元人皇帝从未视汉人百姓为子民;
太祖雄才大略,自破败中崛起,一路势如破竹,驱除鞑虏,恢复汉人江山;
太宗承继大统,五征漠北,打得元人望风而逃,自忽兰忽失温一战后,元人再不敢与明军正面为敌,
永乐一朝,南征北伐、通运河、修大典…永乐盛世实至名归;
传至仁宣二宗,重内政,与民休息,广开海洋,让利于民,何其盛也?
而今……”于谦深深看着朱祁钰,“郕王殿下,您也是宣宗亲子啊!”
朱祁钰豁然起身,胸膛起伏剧烈,脸色朝红,拳头握得发青,额头青筋直冒。
祖宗那般辉煌,他岂会毫无血性?
许久,身体里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朱祁钰颓然松开手,“皇兄北狩在外,身为臣弟岂能……今日之事出的你口入得我耳,莫与第三人道。”
于谦叹道:“鞑靼之所以有恃无恐,就是因为皇上是皇上,想救皇上回来,只能让皇上不是皇上。”
朱祁钰断然道:“便是那般,本王也没有理由,自古大统承继,都讲究父死子继,然后才是兄终弟及。”
“太子还不满两岁,如何扛得下这么重的担子?”于谦道,“太子登基,谁人掌权郕王殿下不会不明白,殿下,你是朱家人啊!”
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朱祁钰的热血,越烧越旺。
是啊,他是朱家人,他不允许一个女人误了大明江山。
良久,朱祁钰冷静下来,这一次,他没有再退缩,问道:“你觉得太后会同意吗?”
“这种事,肯定不能搞一言堂,且也搞不了一言堂。”于谦道,“只能拿到朝堂上议,这个我来做,但殿下也当有担大任的勇气。”
朱祁钰点头,“你有多大把握?”
“……很大。”于谦硬着头皮说。
没办法了,敌人都快来犯了,再不用重典不行了,于谦只能选择铤而走险。
至于把握,他并无把握。
孙氏不是善茬,一大部分文官也跟他不对付,绝不会轻易让他立下这从龙之功。
阻力之大,可想而知。
朱祁钰深吸一口气,道:“需要本王如何做?”
“郕王什么都不用做。”于谦说道,“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局势没有明朗之前,殿下和平时一样即可。”
“好。”朱祁钰点头。
对他来说,这是最容易接受的办法。
朱祁钰看着于谦,暗道:“还得是于尚书,从不让我为难。”
投桃报李,朱祁钰也不想于谦为难,“有需要就说,不要不好意思。”
“有的话,会的。”于谦点头。
~
次日。
奉天殿。
孙氏最近常来逛,时不时插上两句嘴,不停刷存在感,一副和蔼可亲模样,为了大孙登基造势。
她的心思群臣明白,却没人点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换皇帝是孙氏、于谦、以及群臣都赞同的方法。
他们目的各不相同,但目标一致,都想换皇帝,却又都不想出头,这种事很容易留下污点。
不过,文官们不急。
今日赋闲在家的张辅,据守京营的杨洪都来了,王直也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模样。
几人和于谦的关系,他们心里门儿清,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改立皇帝就在今日了。
孙氏为表自己并不在意这个,看了眼朱祁钰,示意他来主持。
朱祁钰眼眸低垂,恍若未觉,他知道详情,更要避嫌。
最终,孙氏还是站了出来,这次对她来说事关重大,她多少有些沉不住气。
“于卿家,听说鞑靼使者又来了?”
“是,昨日到的,臣已与其面谈过了。”于谦说,“鞑靼贪得无厌,张口就是一千万两白银,且不提送还皇上之事,反而威胁不给钱,立即挟天子大军压境。”
话音刚落,怒骂声此起彼伏。
“无耻鞑靼,太过放肆。”
“当我大明百万雄师是摆设不成?”
“欺人太甚,简直狂妄……!”
言官狂喷,他们就是说话的官儿,这种时候必须站出来喷上两句,以表明立场。
过了会儿,吵闹渐渐停歇,大殿再次安静下来。
孙氏问:“于卿家可有妙策?”
“臣不敢。”
“但说无妨。”孙氏目光充满鼓励,“于卿家公忠体国,本宫和郕王绝不会怪罪,对吧郕王?”
朱祁钰:“啊对对对,太后说的是。”
“臣……”于谦一脸为难,“臣怕说了也是白说。”
“哎?怎么会?”孙氏百爪挠心,“国难当头,于卿家莫要藏私。”
“那……臣说了。”
你倒是说啊……孙氏含笑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