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茂无疑是很懂事的。
按理说,他带兵与宇文昭周旋的时候,李信不仅人没在蓟门关,甚至已经不是镇北军大将军了,不管镇北军有多大的功劳,他都可以揽在自己身上,况且什么计划不计划的,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叶茂就算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想出来的,也大可以避而不谈,但是这位叶家的长孙在给朝廷战报里,几乎是把大半功劳说在了李信头上。
李信也没有看到过镇北军的战报,闻言有些错愕,低头道:“陛下,镇北军与宇文诸部鏖战的时候,臣是在京城,无论如何这件事也说不到臣的头上……”
天子看着李信。
“如果是别人,朕自然是不信的,但是长安你…不一样…”
天子喘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你是个…很有本事的人,能做成这种事并不奇怪,不过你说得对,打仗的时候你不在北疆,这个功劳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你的头上……”
“不过。”
天子似乎是突然疼了一下,疼得他闷哼了一声,额头上已经隐隐见汗。
“不过宇文诸部只伤了筋骨,没有伤到根本,长安你既然有本事能重创他们,有机会……”
“便把他们…按死。”
历代天子心心念念的,无疑就是开疆拓土,太康天子也不意外,他也想大晋的兵锋,横扫北边的宇文诸部,虽然时间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但是他还是希望李信能在他身后,把北边的隐患彻底抹除。
从太康三年开始,坐在京城的天子就开始依依北望,一直到如今的太康九年,天子已经到了生死之间,他的目光还是没有从北边移开。
靖安侯爷心情很是复杂。
他跟天子认识了十多年,虽然这几年渐渐离心离德,甚至有反目成仇的迹象,但是若说没有一点感情,那也不太现实。
有些时候,李信是真的把这位天子当成朋友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抬头看着天子,没有再低头避讳。
“臣应陛下…”
“有机会,一定替大晋扫清北疆隐患。”
天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如此,朕便可以心安了。”
他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甚至有坐不稳的迹象,摇摇晃晃,就要倒在软榻上。
李信见状,心里一惊,也不再顾及天子的身份,连忙上前两步,扶住了天子的肩膀。
“陛下?”
天子脑子已经隐隐有些昏沉,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李信,声音开始断断续续。
“信……哥儿。”
天子说了这三个字之后,又继续说道:“朕……原先是想带你一起走的…”
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
“但是你要是也死了,朕……估计太子,处理不了这个烂摊子。”
在李信的搀扶下,天子半躺在软榻上,身后枕了一个枕头。
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因此……朕不杀你了。”
天子睁开眼睛,看着李信。
“十年前……如果是四哥继位,朕多半早就死了,这一次……”
“就当是还十年前你救朕的性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李信坐在床边,眼睛有些发红。
“十年前若不是陛下,臣可能也早就死了。”
当初李信刚进京城的时候,便得罪了平南侯府,以那时候平南侯府的权势,朝廷里就算是六部尚书,也不愿意招惹。
也就是那时候的七皇子,敢伸手拉李信一把。
他们两个,算是互相成全。
如今,十多年过去,物是人非。
当初的两个年轻人,一个风华正盛,另一个……却已经在弥留之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