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抢”时节最忙人,庄稼人这边赶着割麦,那边催着插秧,家家户户的劳力不分昼夜地扎在庄稼地里,根本顾不得吃饭和睡觉。
王大户刚刚把自家收获的三十亩麦子送到粮食收购站,他那颗放下的心又被拎了起来:自己有六十多亩水秧田,再加上三十亩翻新的麦茬田也打算插秧,算下来将近一百来亩地。这下子要雇不少插秧工人,且不说今年的工价从去年的一百五一天涨到一百八一天,自己多花钱不说,更闹心的是今年回乡的壮劳力与往年比竟然少了一半,眼下就是满处抢,也抢不到人。
晚上,忧心忡忡的王大户来找村长想办法。村长摇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可王大户非赖着不走,可劲扯着村长的胳膊阵阵哭求。
“但凡你平时为人为事厚道一点,你也不至于……”村长停顿一会,“就这一次,可没下次!”
“是,是,俺求你啦,俺也是没法子了……”王大户迅速将半干的眼泪收了回去。
“你可收收叠叠吧,俺最见不得你那个可怜劲儿!”村长咂了几口烟便掏出手机打电话,也闹不清对方是谁,只听得村长连哄带吓,最后破口开骂,直到对方似乎答应他的要求,村长才挂断手机。
“刚才,俺给包工地的儿子打电话了,俺叫他在工地上找些壮小伙连夜赶回来,一股劲把你弄好!”
王大户感激涕零,一心只盼着第二天插秧工早早下地。
第二天一早,王大户吃了早饭便急急下地。
日头还没露脸,几绺薄薄的雾气笼罩在粘着露水的秧苗上,晶莹透亮。他一猛子奔到自家秧亩地里,只见村长安排着二十几个壮劳力,拔秧的拔秧,担苗的担苗,拉线的拉线,分把地里已经直挺挺立起绿油油的秧苗了。
“工价一百八一天,俺替他们讨个实诚的价钱,大户你没啥意见吧?”村长冲着田埂上笑逐颜开的王大户递来一句话。
“一百八?”王大户嘴角微微下沉,“一百五一天是个正价,一百八一天可太高啦。不过也要看看他们手里可得出活,他们要是磨洋工,俺可不认账!”说完故意板起脸。
“老爷子,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俺们收你这个价格,俺们定然值这个钱!”其中一个弯腰的小伙子直起腰回了王大户一句。
“是啊,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王大户说完拍了拍自己高高鼓起的前襟。
“你说啥?啥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今天给俺说阴白!”众人寻声望去,只见田埂上一个担秧苗的小伙子扔下担子,双手叉腰:“要不是俺爹逼着俺,求着俺,俺可不带弟兄们给你插什么破秧!”
“你说什么?你们插秧还不是为了求个钱?”王大户也没有示弱:“你们插秧,俺是付给你们工钱的!”
“你说啥呢?少说两句,干活!”村长喝斥田埂上的儿子一句:“让你回来是干活的,浑身的力气都长在嘴上!”
“对!找你们来是干活的,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要是你们不出活,俺可一个子也不掏!”
“大户,你也少说两句吧!”村长扫了王大户一眼,两人都没再言语。可村长的儿子却不依不饶,指着王大户:“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对!啥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其他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蹚着齐膝的泥水向王大户靠近。
“干啥呢?你们想干什么?”村长冲上田埂,一边呵斥小伙子们,一边推着王大户赶紧离开。
“‘有钱能使鬼推磨’?俺可告诉你还有一句:还问小鬼推不推?”村长的儿子扔下手中的扁担,向其他人挥手,“弟兄们,俺们不干了,走!”
大家一齐冲上田埂,跟着小伙子迅速消失在田埂尽头。
“小兔崽子,你们反了天了!”村长大口喘着粗气,却也无可奈何。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鬼推磨!”王大户瞪圆了眼睛,“俺就不信邪了,俺把工价涨到两百一天,不信没人干!”
“大户,小兔崽子们不懂事,你可多担待!”
“他妈的,两百一天不行,俺抬到两百五一天!”王大户没理会村长,一口气奔到乡广播站。
“俺要广播找人,找插秧工!”
晚上,整整齐齐的票子搁在桌子上,王大户狠狠朝手心吐上一口唾沫,他将钞票数得哗哗响,“‘有钱能使鬼推磨’,谁说不是呢?来啊,一人两百!”
“呸,有两个臭钱就知道瞎显摆!”一个中年妇女低声咒骂一句,一边揉肩一边锤腰,她悄悄排在领钱的队伍的后面。
“妈的,你也算有钱人?俺看你给有钱人提鞋都不配!”满身泥泞的中年男人将两百块钱揣进口袋,一脚油门,摩托车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