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道的爷爷种世衡跟狄烈的祖父狄青算得上是“老同事”,两人同属范仲淹手下战将,只不过当时种世衡已是成名老将,而狄青则是初出茅庐的小将。
种家军的第二代领袖人物是种谔,又与狄烈的父亲狄咏相交莫逆,且曾并肩作战于西北战场,所以种狄两家算得上是将门世交。
即便是种师道本人,也是与狄咏熟识的,因此看见“狄烈”这个名门之后时不禁百感交集。
既是世交,且有皇帝的密旨在手,再加上随行者被文官指认为郓王,那就不能当做敌军来使对待了,种师道连忙命人看座。
白胜与种师道见过礼,就与赵楷坐在了公堂正中。
公堂两侧坐满了文臣武将,满座之中唯有一人盯着白胜看个不停,心说这头陀是狄烈么?我怎么看着有些不像呢?只是头陀的长发垂下掩住了两鬓半张脸孔,只凭口鼻眉眼无法确认这个怀疑。
白胜也注意到了这人的存在,只见这是个年约五十的老者,一脸正气,颌下蓄有一部胡须,身高六尺,一副身板挺得笔直,目光炯炯有神,却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索性不与他对视,只待摊牌之后再问究竟。
双方落座之后,种师道就问出了最为紧要之事:“狄世兄和郓王怎会统帅田虎贼军前来?”
白胜用眼神制止了想要回答的赵楷,回道:“此乃圣上定下的绝密军机,种将军你这公堂上的人未免多了些。”
这话的意思很名表,就是让种师道屏退左右。
种师道家传武功非同寻常,兼之左右多有武功高强之士,不怕出什么意外变故,当即挥退了大部分文官武将,只留下四个人陪坐在他两旁,其中就包括那个盯着白胜看个不停的五旬老者。
种师道介绍道:“这几位都是我手下的亲信干将……”
说话间手指那五旬老者:“这位是前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
又指向王进身边一名年近三十的将官:“这位是我的关门弟子韩世忠。”
又指着王进、韩世忠对面的两位介绍:“这位是我的卫队统领上官剑南,这位是延州第一猛将杨可世,大家都不是外人,狄世兄有什么话尽管说罢。”
白胜这才知道原来那个盯着自己看个不停的就是史进的师父王进,心想这王进大概是在京城中见过狄烈的,所以对我有所怀疑,当下把这事放在一旁,说道:
“外面那两万步军实是我在函谷古道中收编而来,此番我奉官家密旨前来延州,为的是奇袭西夏,夺取横山!”
他这话一出口,在座的几人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不为别的,只因白胜这话说得太离谱了。
就连种师道都愕然道:
“狄世兄是在说笑么?我大宋边军与西夏敌军苦苦僵持数十年,期间不乏十万大军进攻横山之先例,每次都落得无功而返,而今只凭你这两万步卒如何夺取横山?”
横山在延州以北。以古桥山为主峰,高出地面一千二百尺,与宁条梁之草梁山相连,衔接宁夏诸山,横亘千余里。
桥山形势险要,境内分布着很多州军,宋人口中的横山,并非指整个桥山地区,而仅指桥山的北部地带。
横山之地对西夏极端重要,夏人赖以为生,宋人称其为西夏右臂。其所以极端重要,是因为:
第一,横山宜农宜牧,不仅出产良马,还是西夏重要粮食产地之一;
第二.出产盐铁。横山东部地区的茶山,既产盐,又出铁,保障了西夏的战争命脉;
第三,横山羌兵骁勇善战,为西夏诸军之冠。著名的步跋子指的就是这里的羌兵。元昊曾靠这支劲旅,屡败宋军;
第四,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西夏军方利用这一带的险要地形,修筑了许多堡寨,早在宋仁宗时代就筑有堡寨三百余处,如今更是增至千余!
以往宋军以十万之众攻略横山,一旦进入西夏堡寨的控制区域,连对方人影都见不着就已经尸横遍地,根本就没法打。
后来还是狄青和种谔执行了范仲淹和种世衡留下来的策略——在十数万大军的护卫下在横山南面修筑军寨,一寨一寨的往横山里面修筑,筑好一寨就加以守御,意图逐渐蚕食横山。
而西夏方面当然不肯任由大宋军队如此在山中盖房子筑城,每逢宋军施工之时,必派神臂弓军团和步跋子前来袭扰阻挠,可以说这山中大宋的每一城每一寨都是用双方将士的鲜血和骨肉筑成的。
按理说如果这个步步为营的方法能够持续下去,那么早晚有一天大宋能够将横山蚕食殆尽,但问题是山中有太多的地区是无法找到水源的,没有水源的地方是不能筑城的,筑起来也是死城。
所以最终的结局是大宋占据了横山的十分之三,而西夏占据了横山的十分之七,双方就此在横山之中僵持对峙,时而发生的攻防战也是在交界处几座军寨堡垒之间拉锯而已。
今天你占了我一个堡垒,明天我抢回一个军寨,岁月就在这种僵持之中流逝了几十年,即使过程里大宋曾有数次五路伐夏,也没能将这十分之七的横山夺在手中。
就是这样的横山,你“狄烈”居然声称带着两万缺盔少甲的农民军去打,这不是开玩笑么?
包括种师道在内的所有人都对白胜的说法嗤之以鼻,就是赵楷都笑了,心说你白胜这已经不是纸上谈兵了,而是白日做梦。
在众人或讥笑或不屑的态度面前,白胜淡定如常,道;“在下没有戏言,只需依我计策,横山指日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