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吉龙握枪的手有些颤抖,他没有马上命令自己的弟兄们射击。他知道,自己弟兄们的弹药已屈指可数了。重武器早就扔掉了,携带在他们身上的武器是杀伤力最小的那一种,又是短枪居多,昨夜和野人的意外遭际,使他们又损失了十几个弟兄,现在剩下的,除几个女兵之外,能战斗的不足十人。连日来,丛林已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别说打仗,就是走路喘气,也令他们力不能支。
附近的几个弟兄,不时地偏过头向高吉龙张望一眼,高吉龙也曾望过他们。他看见的是一种复仇的目光,同时也看见了死亡前的恐惧。他曾留心地数过日本人,他们也不超过20人,其中还有一个女人。他知道,那女人不是军人,而是一名军妓。
要是在以前,遇到这样一支毫无战斗准备的日本队伍,别说自己还有十来个能打仗的人,就是只有五个人,一个冲锋,也就把这十几个鬼子拿下来。但现在不行,他不能拿这些弟兄们的生命去冒险。
高吉龙又暗暗地数了数**里的子弹,不超过十发,他相信弟兄们身上的子弹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百发。他无法知道日本人的弹药情况,他不能冒这个险。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弟兄们严阵以待地伏在草丛里。他们不能白白地这么等下去,经验告诉高吉龙,在丛林里,时间就是生命,只有往前走!他们还有一个信念、一个目标,那就是一定要走出丛林,走回自己的国家。他们在这里和十几个鬼子狭路相逢,一时可以激起他们的精神,但这是暂时的,也许过不了多久,等弟兄们绷紧的那根神经松弛下来,他们便再也站不起来了。高吉龙在思谋着对策,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不远处的日本军旗上。他想到了自己的营旗青天白日旗。部队撤退时,他就让军旗官把旗收了,后来军旗官死在了丛林里,但军旗一直在他怀里揣着。军旗是一支队伍的象征,每次战斗前,他们都曾一遍遍地向军旗发誓,人倒旗竖,人在旗在。军旗是军人的灵魂。
想到这,高吉龙的心热了一次,他很快地从怀里掏出了那面军旗,他在身旁拾起了不知刚才哪个弟兄扔下的一截用来当手杖的树枝,他用树枝把军旗高高地竖了起来。
隐藏在草丛中的士兵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军旗,都一愣,他们一时没有理解营长的用意。高吉龙接着站了起来,用最大的声音下了一道命令:“出发!”
高吉龙知道自己做这一切时,是在冒险,他不可能知道日本人发现他们之后将会做何举动,也许会向他们射击,也许会追过来,然后是一场短兵相接,再以后就会是两败俱伤,丛林里再也没有一个活人了。
高吉龙一直在让队伍走在一座山丘后面,只把旗帜高挑在空中,让青天白日旗在丛林中时隐时现。
猛然间,少佐前园真圣发现了中**队的旗帜,他大叫了一声:“巴嘎!”他以为这是在梦中,他用劲地揉了几次眼睛,待明白无误真切地看清眼前的一切时,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手下的那些士兵们显然也发现了中国部队,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拿起身边的枪,接下来他们就想:“被中**队包围了,完了!”
他们伏在草丛中,静等着中**队冲过来,也许他们会稀稀落落地放几枪,再以后他们就会被中**队杀死,这片可恶的丛林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
等了许久,却没有见中**队杀过来,中**队扔下他们向前走去,于是他们真的喜出望外了。
少佐前园真圣跪下了,少尉佐佐木跪下了,军妓小山智丽跪下了,所有日本士兵都跪下了,为了他们绝境中的逢生。他们用手捧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溢出来,他们一律哭得哀婉凄绝,真诚彻底,丛林已经使他们的神经脆弱到了极限,于是,他们只剩下了哭。他们不能不哭,因为生,也因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