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是一座水城,城内遍布水道,城南则有万里大江浩瀚奔流,江潮拍打石头堆砌的古老堤岸,长长的码头一直伸到江心。太平时节,江陵是长江航运的枢纽,从西往东缓缓驶来的巴蜀航船一日千里,自东逆流而行的扬州吴船,则需要纤夫拉拽才能顺利靠岸。
但随着魏国南征的战争打响,公孙述自顾不暇,往年来自益州的粮船没了踪影,而江陵的官府存粮,多被田戎带去当阳前线,只留给南郡太守程汎一个空空如也的粮仓——连老鼠都看不到一只!
南郡虽然是“翼江王”田戎的地盘,但公孙述也派了名义上的太守来监督,但即便田戎不在城中时,所留亲信也对程汎不太恭敬。诸如现在,他们就天天催程汎向益州请援,就算公孙述派不出兵,粮食总该给点吧?
可程汎的去信都石沉大海,正值青黄不接的时节,硕大一个江陵城粮食紧俏,柴米价值都快赶上香料了,程汎急得跳脚。就在此时,却惊喜地得知,一批来自“友邦”的粮船,正从云梦泽靠近江陵……
“一共十艘大船,船上装满了荆南湘关的稻米,足够江陵再撑旬月了!”
所谓湘关,便是汉国控制下长沙郡洞庭湖水关,早在春秋战国时,长沙就是远近闻名的粮仓,号称“长沙,楚之粟也。程汎感动得只赞:“古时诸侯以邻为壑,今刘皇及冯公孙,则是与邻为善啊!”
程汎立刻同意江防放行,让十艘船畅通无阻在江陵码头停靠,自己更亲来迎接。
远远望去,船上尽是素服摇橹的民夫,然而汉船靠岸后,那些看似无害的白衣素服者,却一拥而下,迅速占领了码头。等他们扯开素衣,里面竟是水牛皮甲胄,田戎亲信试图顽抗被杀,程汎则被这群汉兵横剑控制住,直到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来到他面前,满脸愧然地作揖道:
“程太守,属下莽撞,实在是冒犯了!”
此人正是汉征西大将军冯异,而程汎太守在短暂的惊愕后,颇为愤怒地说道:“冯将军,成、汉两国本是盟邦,公孙皇帝与刘皇帝歃血同心,共抗第五伦。眼下魏军攻成家甚急,冯将军不在前线与翼江王一同御敌,却带着大军浮江返回,卑鄙偷渡,袭我江陵空虚……”
冯异让人给程汎松绑,但他感觉自己被骗了,气得指着冯异骂道:“难怪刘秀为汝定将号为‘征西’,果然觊觎江陵多时,之后莫非要趁机继续西进,与魏国平分巴蜀?莫非不知唇亡齿寒的教训?”
冯异满脸委屈:“诚如太守所言,大汉不能无成家庇护上游,荆南、江夏则仰仗于南郡、江陵之蔽,正因如此,我才来救江陵啊!”
“将军管这叫救?”
冯异让人取来几面质地粗糙的五色旗及信件,将田戎欲火线投魏的前因后果告知程汎。而码头押来的田戎亲信,也证实了此事为真,程汎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田戎已被我令虎牙将军擒拿,其兵卒由汉军缴械,但思虑江陵仍在其亲信手中,冯异这才昼夜驰上,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听冯异如是说,程汎态度大变,也不管真伪,只朝冯异道谢:“万幸!若是冯将军晚来一步,本太守恐将变成田戎投魏的献礼。纵侥幸生还,江陵要害之地一失,汉、成联络将断,程汎辜负公孙皇帝重托,也无颜再活,只能投江自尽了。”
他说话间眼珠直转,抬头看向江陵城墙上:“冯将军替公孙皇帝平叛,保住了江陵,本太守自然感激不尽,但汉兵在城头插火德炎旗,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