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闻道于是顺势拔剑出鞘，跃入战圈替上江玄的位置，平生第一次如愿与顾云天交手。

然而，仅仅一招，他霎时一身冷汗，整个人如堕冰窖--

原来这才是顾云天的实力！

难道，这才是顾云天的实力……

一招，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和顾云天的差距。才意识到自己此前以为的有多么天真。

手中长剑已经不听使唤，脚下步子也顷刻散乱，若非谢桓在旁掠招照应，只怕不出三招他已命丧当场！

剑光交错间，与顾云天堪堪对视，对方有如实质的威压中似乎还蕴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是何意味，他登时目眐心骇，再无半点力气招架。

正当此时，一道真气直逼面门，他慌忙挥剑抵挡时已晚了一步，他心跳骤停，只觉全身上下都被这股强横真气锁住，就要命丧当场！却见一柄刀锋递进横旋，替他解了这招。

--谢桓？

嵇闻道不敢置信地看去，竟是谢桓救了自己一命？！

趁他分神间隙，顾云天又五指萁张，朝他攻来，且这次气势更盛数倍。

很快，谢桓也无暇再匀出力气照拂他，唯有江玄救治嵇无风之余勉强为他挡下几招，又拖了一点时间。

可是终究抵不过顾云天猛烈的攻势，豁然，嵇闻道胸口一痛，已然中了一招折红英！……倒在地上的嵇闻道感觉自己整具身体正在被切碎、又重新缝合起来。他霎时痛得冷汗直流，眼前只剩了一片虚影。

最后的一点意识里，他只有懊悔与遗憾。

……原来自己的确没有和顾云天交手的资格。只是，这一死倒无所谓，却终究没能给江玄帮上忙……甚至，若谢桓其实并无问题，自己全然是自以为是地害了江玄、害了嵇无风。

也害了所有人。

不……他不甘地竭力张大眼睛，却被溢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怎么会这样……

怎么--

一道水浪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虚影中，只见嵇无风被江玄一把抛出，便落在江边一个孤舟上。随即江玄一掌推去，那小舟便似离弦之箭，顷刻远离了江岸。

而此时江玄已经重新加入战局。

昏沉中，他忽然听到远远一声稚嫩的惊叫“啊”，便见一道血影倏然从眼前划过，飞入江中，重重沉入滔滔江水，激起了冲天的浪花！

几乎同时，一蓬血雨遮蔽了漫天江水，他看到江玄收剑闪身，而顾云天的右手手腕正在狂喷鲜血，织成血幕，原本是手掌的位置空空如也！

掉入江中的，是顾云天被江玄一剑斩断的右手！

刚刚反应过来的嵇闻道未及震惊，就听到顾云天一声大笑。挣扎抬头，更加惊心动魄的一幕几乎让他目眦欲裂--

江玄的后心，忽然穿出一柄鲜红的刀尖，而正对着自己的持刀之人面色阴沉，正是他怀疑已久的谢桓！

“姐夫……”

嵇闻道疯了一般，不知哪里生出了力气，竟硬撑着爬了起来，扑上前去--

“师父！”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叫，是梅溪桥的声音。但嵇闻道已无暇顾及为何梅溪桥会寻来，他此刻满心满眼只剩下了一件事：

杀了谢桓。

“啊--”

他发出疯狂的大叫，挡在了中刀软倒的江玄前面。

谢桓，果然是谢桓！

……身后江玄的声音、远处梅溪桥的喊叫、眼前顾云天的笑声，已经都听不到了。

此刻的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他仿佛置身一个真空的世界，他在窒息的绝望中又感到超乎人迹的力量，足以毁殆天地！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拾起了不知是谁的剑，他一剑刺出--

姐夫，我替你报仇了。

正和顾云天过招的谢桓身形一滞--

姐夫，我早就说过，谢桓不可信啊……

谢桓茫然一瞬，回过头，拔剑喷出的鲜血溅了嵇闻道一脸--

姐夫，可是一切都晚了。

……

谢桓被一剑贯穿的身体摇摇欲坠，终于不甘倒下--

……

再之后的记忆，不知空白了多久。只知又一次醒来时，江上的小舟早已无影无踪，梅溪桥也消失了。视野范围内仍旧只剩下那三个人。

只不过，唯有顾云天一人立在血泊中，江玄和谢桓却都倒在远处，不知死活。

“吁”

嵇闻道听到了顾云天长长的一声叹息。

不是遗憾，而是掩不住的兴奋。

“精彩，实在是精彩……”

顾云天神色自若，毫不顾忌自己也断腕中剑，重伤在身，俯下身来一个个察看这三个自相残杀的对手。

“谢大侠，你果然是大侠中的大侠。”顾云天走到谢桓面前，真心钦慕道：“昨天半夜你来找我谈合作时，我还满心怀疑。谁知你今天果然阵中倒戈，一刀反刺向你的好朋友，毫不拖泥带水……一诺千金，才是大侠啊……”

“江掌门，你也真是的。”踱至江玄身边，顾云天叹了两声，却没再说下去。

“算了。”最后转向嵇闻道的顾云天随便扯了块布料缠上断腕，不知是在跟谁说话。

“一刻钟时间，我再回来时，只有一个可以活着。如果超过一个人，我就都杀了。而活下来的那个，我保证放他离开。”

顾云天已经换了副平淡的语气，全无留恋地转身，消失于视野之间。

“……至于是谁，你们自己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