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对于曾经祸乱春秋八国的谶语童谣,一向敬谢不敏,当初黄三甲正是这种事情开宗立派的祖师爷人物,几乎让所有帝王君主都感到焦头烂额。徐凤年没有想到如今北凉也要遭此横祸,倒不是说小小一首童谣就真能动摇北凉根本,事实上以北凉历来武重文轻的风俗,加上徐凤年世袭罔替之后的一系列举措,尤其是第一场凉莽大战的大获全胜,已是完成师父李义山遗嘱上开篇要求,“务必继续保持北凉即徐家之格局”,故而再多出几十首这类谶语歌谣也无妨,只是李义山生前一直反复提及,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治国治军,皆要注意防微杜渐,甚至那位谋国之士不惜自称
“我李义山并无超标之才,也无卓绝谋略,一生唯谨慎”来警醒徐凤年。
徐凤年突然有些疑惑,既然此人如此洞悉北凉内幕,为何还会使用这种并无切实意义的无聊手段?
这就像桃花剑神与一位二品小宗师交手,明明可以一剑了事,却偏要猫逗耗子耍上一百招,大概那名知根知底的小宗师只会觉得恶心人。
是火上浇油,还是画蛇添足?
徐凤年陷入沉思。
不远处有人眼神闪烁地打招呼道:“小兄弟,你身上咋有些血迹?怎么,昨儿在这武当山遇上仇家对头了?”
北凉人秋衣厚重,所以徐凤年脱去袍子后,里边浸染得不多。徐凤年拎着清洗完毕卷成一团的外袍,站起身去往喊话之人那边蹲下,不算太近,隔着四五步远,直接开门见山地轻声笑问道:“可不是,给拾掇得有些惨了。我也不兜圈子,一看大哥就是道上做更夫的,打断一条腿要多少两银子,要是直接往死里打,又是啥价位?如果公道的话,按照老规矩,头道杵我先给一半定金。”
市井更夫巡夜之时,往往会收拾街上垃圾,那么所谓道上的更夫,也就是那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人物。
那人眼前一亮,没有急于接下这桩从天而降的买卖,仔细打量这个北凉地道口音的年轻人,用中原吴越一带特有官腔说道:“小兄弟,事先说清楚,你的仇家是土条-子还是海条-子?”
土条-子即当地人,地头蛇的意思。而海条-子则是外乡人,属于那种过江龙。
徐凤年笑道:“土条-子。”
那人顿时皱眉,对付北凉当地人,可远比拿捏人生地不熟的过江龙来得棘手,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怎么,莫不是那练鹊儿,甚至是这边的海马子?”
练鹊正是离阳朝廷九品官公服官补子所绘图案,海马则是武官官补子,对老百姓而言,那就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郡守,作为一县父母官的县令,品秩往往是八品九品居多,练鹊儿和海马子就成了当官和当兵的江湖黑话,都属于绝对不可以轻易招惹的货色,要知道朝廷自那位人屠徐骁开始,就有了把不服管江湖人的脑袋传首九边的血腥规矩,离阳一统春秋后,尤其是徐骁马踏江湖,整座江湖不得不愈发伏低做小,否则掌管铜鱼袋子颁发权柄的太安城刑部尚书,为何私下被称为“江上皇帝,湖里君王”,被江湖人视为庙堂上的武林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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