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人了,”圣上道,“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
徐简没有迟疑,只是语气有些尴尬,或者说,透了几分别扭:“臣在反思之前的谏言。
当时不知道会翻出这么一枚金笺来,才特特安排上了金砖,为的就是把事情解决掉。
却不想,越弄越复杂了。
只是金砖,或者只是金笺,都能把事情收了,偏偏两件物什凑在了一块。”
圣上听出他语气里的那点情绪,不由笑了笑。
年轻人就是这样。
倘若只靠着布局就能够事事顺心,那“纸上谈兵”的胜者就是战神降世了。
排兵布阵再细,临阵对敌亦会出状况,需要调整、应对,最后是总结。
总结下来的应该是经验,而不是因为变化而产生心理上的负担。
这是年轻人需要迈过去的一步。
“徐简,”圣上看着他,语调平和,“你祖父应该教过你,人算不如天算,战场上瞬息万变。现在你面对的不是战场,但也是一个道理。”
徐简起身行礼,谢了圣上教诲。
这般来回后,他想,圣上便不会把金笺的事算到他头上了。
“臣以为,”正了正心神,徐简道,“此事本该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对殿下也越不利。各方忙着互相谋算,也容易激化了矛盾。现在出现了金笺,再查下去又要花不少时间,也未必能查得准确。”
圣上示意他继续说。
“刘大人说的,确实是一种可能,”徐简便道,“那些使节离开京中,能再次返回来的未必只有商人,金笺小巧、藏于身上,交托给他人,一样可以送回来,再放入那宅子里,神不知鬼不觉的。
单大人再有本事,这一桩也查不明白。
只是,太子是太子,细作是细作。
把太子与刘迅的事情收掉,让单大人继续查金笺,当然也得查金砖,他不知道金砖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背后是虚假的李汨,还是真的有挑拨古月关系的人,太子殿下与刘迅饮酒作乐的事情不会变。
拖得久了……”
徐简说到这里顿了下,抿了下唇,又坦然道:“您记挂着太子的事,徐夫人那儿也惦记着刘迅,顿刀子割肉似的,倒不如痛快些、让她不会这么受罪。”
圣上闻言,长叹了一口气。
前回他说徐简“刀子嘴豆腐心”,真就一点没有说错。
先拿宁安来当借口,今儿倒是更坦诚了些。
人之常情。
毕竟是亲生母亲,岂能全然不在意?
“刘靖呢?”圣上问他,“你不替刘大人说几句?”
“臣说过,刘迅罪有应得,刘大人亦逃不脱追责,”徐简垂着眼,语气很淡,“对于刘大人来说,革去功名、离开京城,让他半辈子的心血白费,就是足够大的打击了。”
圣上抿了一口茶。
看看,还说不心软?
徐简说到最凶的,也就是个革去功名。
有那么一瞬,圣上想起了徐莽。
徐莽病重之时,他曾去辅国公府探望,当时君臣两人闭门说了不少话。
那也是,他头一次听徐莽说真心话。
徐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徐简。
用他的话说,徐简是个很重情义的孩子。
与亲生父母接触少,也是因为顾念他这个祖父。
一旦他去世,以徐简的性子,很难不对父母产生依赖。
他不怕徐缈照顾不好徐简,他只怕刘靖偏心太过,伤着徐简。
既如此,倒不如让徐简再赴边关拼搏去。
这些话语,几乎是请求一般的托孤了。
圣上当时肯让年轻的徐简在处理完丧事后就去裕关,除了徐简坚持之外,亦是顺了徐莽的想法。
而徐简受伤回京后,他与刘靖的一些摩擦,圣上多少也看在眼里。
父爱偏心。
圣上自己就偏心。
他爱邵儿胜过其他儿子。
但刘靖对徐简,似乎也不能仅仅概括为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