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宝喝着酒,抽着烟,对我说起了当年的事情:那年夏天,我跟着我爷上山弄柴火,正好看见山上煤矿里的一群人往下走。带头的人跟矿主魏大强一边往里走,还一边说:“这回可算是找着地方了,你信我话,只要往边上弄两炮,保证能打着一个富矿,你就等着躺家里数钱吧!”原先,我还以为遇上魏大强就是个意外。现在看,我爷一直带着我在同一个地方晃悠,是专门在等着魏大强啊!那天,我们爷俩跟魏大强他们走了个顶头碰。魏大强那人也是嘚瑟,看着我爷头一话:“老牛头,还往山上跑哪?你明天过来给我看堆儿,我一个月给你四百,不比扒拉木头强。”我爷就像没听见一样背着手往山上走,看都没看魏大强一眼。给他弄了个大红脸。魏大强手下的人不干了:“老逼头子不识抬举,魏哥,我……”我一听要不好,赶紧往魏大强那边看了过去。“把嘴闭了!”魏大强虎着脸训了那人一声,才说道:“牛大爷,我是真心为了你们好,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我也不差那俩小钱儿,你过来给我看个堆儿,不比你这累死累活的土里刨食儿强?”“你们那阴间钱,我花不了。”我爷是说话了,可一说话就差点把人噎死。这回,就连魏大强的脸色儿都不好了。我爷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背着手拎着镰刀往山上走,嘴里还念叨:“九人入地八人鬼,七鬼引路莫相随。渴饮脚下黄泉水,不进阴都或可回。”我没弄明白我爷什么意思,那帮人却急了,有人指着我爷骂了一声:“你-他-妈彪哇,谁他么成鬼。”我拿眼睛往那群人一扫,他们可不就是九个人吗?我爷说他们会成鬼?我转头看向我爷的时候,我爷都已经走到半山腰子上了。魏大强好说歹说,连糊弄带吓唬的,才把那帮人带下了山。我跟我爷转了一天,等下山的时候,却被村里人七嘴八舌的骂了一溜道儿。我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后来才听明白,他们骂我爷:眼红别人挣钱,变着法儿的咒人死。什么九人八鬼的都是装大瓣蒜,扯犊子。硬在那儿装算命先生。就算是算命先生,也没有把话说得那么明的。除了故意咒人。还能是啥?牛保说到这里停下来喘了口气儿,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他想起村里人骂人的事情,都还带着怒气。我却觉得,牛天路当时说那些话,是故意给那九个人留了条生路。他的计划一定是要杀人,但是他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心态,给了那九个人一个活口儿。只是,当时没有人听得出来吧!牛保总算是顺过来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农村人啥都好,就是骂起人来嘴上不积德。那话越骂越难听,我气得直哭,一个劲儿让我爷跟他们说,自己不是装算命先生。本来,我爷没把他们当回事儿,可是看我越哭越厉害,那帮人骂人越来越缺德。有人指着我爷嚷嚷:怨不得你儿子媳妇都死了,那就是你做损妨的。我爷的脸色也顿时沉了下来,手里镰刀往起一扬,噗呲一声把镰刀头子给钉进了墙里。我家那外墙虽然不是水泥墙面,但也是用水泥抹石头砌起来的东西,墙缝子平时连钉子都钉不进去。我爷把镰刀给劈墙里了,这得多大力气?我爷就这一下,把那些骂他的人全都给镇住了。我爷指着镰刀:“等镰刀头子掉下来那天,我让你们哭都找不着调。”跟在我们后面那些老娘们也被我爷吓着了,谁也不敢吱声了,一个个灰溜溜的回了家。我爷第二天就开始往家里弄木头方子打棺材,陆陆续续的打了八口棺材,一顺水的扔在院子里存着。村里人都知道我爷在打棺材,骂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不少人都跟我家断了往来,连村里的小孩都不跟我一块儿玩了。别人说我爷不好,我气得要命,我知道我爷不是那种人,看人家发财就咒人家死的人。可村里人谁都不搭理我,我就天天往院子外面跑,一天三遍的看那镰刀头什么时候掉下来。差不多过了一年之后,我出门就看见镰刀把子掉了,光剩下一个镰刀头还插在墙里。我连着揉了两下眼睛,转身就往回跑,还没看见我爷就喊了一声:“爷,镰刀头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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