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夕阳落了,霓虹与万家灯火一起,亮在阑珊处。
挺不凑巧的,他们刚到,粥店里有个小伙子在求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一捧很大的玫瑰花,满地也都是花瓣。
周徐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喜欢?”
她回头:“什么?”
江织走在她后面,将她影子罩住:“玫瑰花。”
薛宝怡那个狗头军师还说,女人都喜欢花。
要是她喜欢,他也可以送。
周徐纺却说:“不喜欢。”她眉头稍稍蹙起,抿了抿嘴角,“我不喜欢玫瑰花。”
江织靠近些,弯着腰同她讲话,声音温柔得他都不自知:“为什么?”狗头军师的话都他妈是放屁。
她目光放空了一下,瞳孔黑漆漆的透出一股凉意来,她低了头,声音发软:“玫瑰花的刺扎人很疼。”
江织骤然停下了脚。
后面的阿晚立马察觉出不对:“老板,您没事吧?”
周徐纺一听就紧张了:“怎么了?”
江织一言不发地在看她,眼里万簇的光凝成了焰火,满地玫瑰烫红了影子。
阿晚在一旁解释:“老板对玫瑰花过敏。”
周徐纺没有多想,拉住江织的手:“我们换个地方。”
她手真凉。
江织自然地牵住了她,带到身边去:“不用换,我不过敏,和你一样,我只是讨厌玫瑰。”
他最讨厌的花就是玫瑰,几乎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旁人传着传着就成了他过敏,他也懒得纠正,总归是不想看到那带刺的玩意儿。
那年,他未满十六,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时。
骆家的二夫人喜欢花,正好,他第一次去骆家时,是玫瑰花的花期,隔着老远,便听得见花房里少女的谩骂声。
“痛不痛?”
“你叫啊,怎么不叫?”
满地都是玫瑰,只看得见花丛里颤颤巍巍的人影,还有少女嘴角挑衅又张狂的笑。
“哦,我忘了,你是个哑巴。”
少女抱着手俯身,看着地上的人,年少轻狂的她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憎恶:“我说你还活着做什么呢?不会说话,也不知道疼,饿了都不知道要吃饭。”少女扔了手里残败的玫瑰,又折了两支,捏在手里把玩,“我要是你啊,我就自己去死了。”
她笑了一阵。
“像你这种智障,活着都是浪费我骆家的粮食。”
“呀,流血了呢。”
“还是不疼吗?”
“果然是个小孽种,生下来就要遭报应。”
十几岁的少女,生得张扬明媚,捏着两枝带了刺的玫瑰,一下、一下、一下地抽打着面黄肌瘦的少年,他倒在地上,不喊不叫,只是不停地抽搐,玫瑰花的花瓣砸了他一身,红得像血。
不会说话吗?
“他是谁?”
江家随行的管家回话:“小少爷,那是骆家的大小姐。”
江织看着花房里:“不是问她。”他指地上那个,“那个小孩儿是谁?”
那个小孩儿其实不小了,只是总是吃不饱饭,瘦得像个猴儿,比同龄人矮小许多。
管家也看了一眼,回:“他啊,是骆家的养子,骆老爷子没给取名,大家都叫他骆三。”管家收回目光,“少爷,我领您去客厅吧。”
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不宜插手。
可江织置若罔闻,朝着花房去了。
他喊了句:“喂。”
少女转过头去,嫣然一笑:“你就是江织吧。”
骆家的大小姐,骆青和。
那是江织第一次见她,他目光只停留了片刻,挪开,瞧着地上:“你过来。”他指着那骨瘦嶙峋的孩子,“过来给我领路。”
少女扔了玫瑰,用精致的帕子擦了擦手:“我给你领路啊。”
“我就要他领。”江织看都不看少女,只盯着地上瑟缩的那个孩子,“听得到吗?过来。”
江织只知道他不会说话,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
他动了,是听得到的,还在瑟瑟发抖,很慢地挪动,身上的衣裳大了一截,被玫瑰花的花刺扎破了,血迹斑驳。
他弓着背到了江织面前。
“你不会说话?”
他点头。
“也不痛?”
他还是点头。
“到前面来,给我领路。”
他擦掉脸上花刺扎出的血,一瘸一拐地走到江织前面,一路上,一直一直在发抖。
真的不会痛吗?
一路上江织都在想这个问题。
后来,江织听说了,骆家那个养子是个傻子,说是染色体异常,不会痛,不会饿,也不会说话,所以别人打他的时候,他从来不躲,从来不叫,也从来不求饶。
十四岁的男孩子,又瘦又矮。
骆家养了一园子的花,那些个禽兽们最喜欢用花抽他,尤其是带刺的玫瑰。
那时候江织已是少年,比那男孩子高了许多许多。
“江织。”
“江织。”
周徐纺喊了他两句。
江织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