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很是清静,窗下植了一丛翠竹,映着旁边几株秋菊,颇得韵味,采薇目光落门口立着护卫上闪了闪,还是扶着老人进了屋。
屋里焚着檀香,窗下设了一张紫檀棋桌,老者坐一侧,笑看着她道:“陪老头子对弈一局如何?”说着,挥挥手,不大会儿功夫,进来个小沙弥,捧着两盏茶,一盏递给老者,一盏放到采薇跟前,那意思是不下都不行。
采薇也只能坐下,陪着老者下棋,老者当仁不让执黑先行,采薇棋艺一半承与梅先生,另一半却是杜少卿教出来,当年曾跟杜少卿下过平手,也不知是不是让着她。
这时候跟老者下起来才发现,自己棋艺也不过尔尔,一盘棋下到后,她弃子叹道:“老先生棋艺精湛,小女子甘拜下风。”
老先生抿了口茶道:“小丫头棋艺不差,你输何处知道吗?”采薇点点头道:“纵然我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却失了孤军深入勇气,下棋如打仗,两军相逢勇者胜,小女子输了勇气,因此输心服口服。”
定国公不禁哈哈一笑,眼中赞赏一隐既没,采薇站起来道:“茶也吃了,棋也下了,小女子该回去了,不然恐娘亲挂念。”说着,蹲身一礼,转身走了。
她一走,慧远便从屏风后走出来,笑道:“怎样?这个孙子媳妇儿可入了你眼?”定国公点点头:“倒是我孙子有眼光,只是这丫头太过冷静,她猜出了我身份,却故意不点破,是知道一旦点破无法收场,这丫头太聪明了,怪不得我那个孙子都吃了瘪,且,这丫头有种能看破所有豁达,人家不羡权势,不慕富贵,有道是无欲则刚,这丫头啊!难缠紧,我那个孙子想娶她,确不大容易。”
慧远笑道:“这丫头生时辰好,是个有福有禄富贵命,合该着嫁你们家去,我算着这婚事能成,就得等待时机,要我说,有些磨折也好,太过顺遂了反而不妙。”
定国公道:“我那个傻孙子,就知道惦记着人家,一惦记就是这么些年,又是个闷性子,偏遇上这个鬼精丫头,到了这丫头跟前,估摸我孙子嘴都张不开,也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曾孙子。”
慧远不禁失笑,知道这位苏家二姑娘是过了定国公眼了,过了这关,封家谁还敢拦着,就等于拿到了通关文牒,一路通畅进了封家门,前提是人家得乐意进去才成。
采薇出了小院,三月吐了吐舌头道:“这老头分明是有意刁难姑娘,我看他那身板硬朗都能上山打虎了,还非得让姑娘搀着,又逼着姑娘跟他下棋,真不知道想什么?。”
采薇白了她一眼道:“你少说几句,你以为他是谁?”三月傻傻道:“谁?不就是个香客,至多是朝廷里什么官呗!有啥稀奇。”
采薇道:“如果我猜不错,这位便是定国公。”“什么?定国公?你说是那个威名赫赫定国公,那,那,不是木头爷爷吗?”
采薇点点她额头:“笨丫头,走了,平白无故让人家从里到外相了一通。”嘀咕着,几步就出了院子,三月摸摸鼻子急忙跟了出去。
果然,封氏,小婶婶和她娘亲就外面等着她呢,她一出来,刘氏不禁埋怨:“你这丫头,娘瞅眼不见功夫,就寻不见你影儿了,你小婶婶说,你不定后面逛着玩去了,横竖不晚,也不用催你,是什么好景致,绊住了你腿儿,倒让我们等了这大半天?”
采薇目光划过小婶婶母女抿了抿唇含糊道:“我稀罕后面一丛菊花,看了会儿子,倒忘了时候。”
出了善缘寺,刘氏跟封氏上了前面一辆车,采薇却跟小婶婶坐后面车里,徐静云见没人便小声打趣道:“可是什么好菊花?绊住你这大半天,别是遇上什么人了吧!”
采薇白了她一眼,忽然叹口气道:“小婶婶,这事儿你别管。”徐静云倒是一愣:“我听娘说,封家上下并不乎门第,封子都又跟你早相识,难得这份心意,虽是国公府里长子嫡孙,可房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也不是咱家非得巴上去,说起来,却是一门极好亲事,你怎不乐意?”
采薇道:“他家即便不乎门第,我却不能打蛇上棍便没自知之明了,虽说如今小叔做了个官,说到头,我家也不过是个做买卖,大明等级严明,士农工商,封家算是顶了头名门望族,我家却连末流都算不上,门第如此悬殊,这会儿是一时热乎劲儿,可成亲却要过一辈子,远了说三两年,近了说四五月,等这股子热乎劲儿过去,剩下可是什么?说不得就嫌弃我家出身了,退一步说,虽说咱大明对女子并不如前朝那般诸多规矩,却仍有礼教束缚,我家境况,小婶婶是知道,和尚还小,我家这些买卖,即便能交到他手里,至少也要再过十年以上,我若嫁进封家,他家能容我抛头露面做买卖吗,若圈深宅大院里,我家买卖怎办?如今竹茗轩和东篱轩,加一起,有上千号人等着我养活呢,故此,这条路行不通,何必白费功夫。”
徐静云不由不重看待这个婆家侄女,真真是个极聪明,什么事儿都想到了前头,徐静云问她:“虽你说句句理,难道你就一辈子不嫁了吗”
谁知采薇颇郑重点点头:“我本就这么打算。”徐静云眼珠转了转道:“可封子都对你……”采薇打断她叹道:“他自有好高门闺秀匹配,即便娶个公主回家也配上,我跟他却不过有缘无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