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地,从远处看,水面颜色变幻多端,然而,当船进入河道中后,何修懿却发现,水面颜色永远是宝石一般的蓝绿色,纯粹得很,上面反射着点点金色的波光,十分惊艳。
两岸很多建筑造型奇特,共同标志着这座水上的小城。偶尔,船夫倏而将刚朵拉划进小巷,在两栋房子的墙壁之间穿过。许多居民会令鲜花、叶子从墙上垂下去,在幽暗的水巷当中散发甜香,有时根茎落在水中,非常漂亮。
何修懿坐在刚朵拉船头,伸长了腿,动作潇洒,眯缝着桃花眼,在九月的太阳下感到很惬意。
当船行进到一段漂亮的主河道中时,左然突然对何修懿说道:“你的背包,给我。”
“……嗯?”因为不喜欢用手拿东西,何修懿背了一个包,将饮料之类的一股脑扔进去。
“你的背包,给我。”左然重复了遍。
虽然不明所以,何修懿还是立即将背包递了过去。
左然将其放在脚边,弯腰拉开背包上的拉链,用修长的手指拎出了一个白色封面的活页本子,还有一支黑色水笔。
何修懿:“……?”
左然用淡色的眸子紧盯着何修懿看了好一会儿,才又低头,大开大阖地粗粗勾勒出了几根线条。
“喂……!”何修懿惊呆了。
因为,左然,明显,在画自己!画自己坐在刚朵拉船头,在欧洲**月灿烂的阳光下,在威尼斯水城的诗情画意中,勾起唇角微微笑着回望他的画面。
“昨晚便想画了。”左然说。
“喂……”何修懿问,“你竟还将本子偷偷塞进我的背包,让我给你背着?!”
左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嗯。”
“……”何修懿想:这是……原本将速写本拼命藏着掖着,无意中被发现之后,决定破罐破摔了吗?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开画?
一瞬间,何修懿胳膊和腿全都不知道往哪搁。
左然不为所动,每次抬眼仔细观察几秒,便又低头画画。何修懿被看着,姿势别扭,可左然似乎早已经将他方才的样子印在脑海里,可以自行调整一些细节。
勾勒了轮廓后,左然开始填充细节。何修懿觉得,左然的目光,赤-裸-裸的,好像是情人的手掌一般,将自己从头到脚细细摩挲了好几遍。因为两人距离不远,他可以看见左然在凝望了几秒之后,开始一笔一笔画自己的双眼、鼻梁,又凝望了几秒之后,开始一笔一笔画自己的双唇……也不知时不时何修懿的错觉,他总觉得,左然在画嘴唇时速度尤其慢,手腕动着,一点一点描绘他的两边唇角,而后是那个很有特色的唇珠、下唇弧线、连上边一道道小细纹都尽可能还原了。而在这过程中,左然每画两笔,便抬起头盯住对方观察片刻,将何修懿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被对方视线重点照顾的嘴唇开了闭、闭了开,时而轻咬、试图藏起下唇,自己把它给折腾得红通通的。
画过下颌,左然的进度到了何修懿的脖颈、锁骨。他的动作依然十分缓慢,围着脖颈、锁骨不住打转,依然……时不时地抬头,用灼热的目光盯着他的“模特”。
接着是腰、臀,还有双腿,每一笔都能让何修懿努力地压抑呼吸幅度。何修懿完全可以看见左然的动作。他觉得,左然在描画自己双腿之间拉链处的裤子褶皱之时,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一秒宛如一个世纪,他恨不得伸手将那部位捂住。
真是……本来觉得,画就画吧。
怎会变成这样?!
当左然终于完工时,何修懿看了一眼表——其实也只过了二十分钟,可是对他来说,仿佛是两个百年,连前胸后背都流了不少汗水。心脏始终砰砰地跳,有一点点喘不过气。
幸好,完工了。
左然慢条斯理地在那张速写的右下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何修懿:“……”
顿了一下,左然又写:
何修懿:“……”
“行了,”左然将速写本递给了何修懿,“签个名吧。”
“什么?签名?”
“对,”左然语气十分平静,“‘见证人’的意思,就写,‘一切属实,何修懿,2017年9月13日。’”
“……”更不敢看向对方了。
“快。”左然执拗地举着纸和笔,“签吧。”
何修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听话地接过了纸笔,将画放在了膝盖上,在“左然”二字下面一笔一划地写道:不出意外地听见了耳边左然的笑声。
“画得真好!!!”站在刚朵拉船尾摇橹的船夫又用大舌头英语道,“十分浪漫——”
何修懿闭着嘴不答。
“其实,”左然突然再次开口,“我早就想这样做了。”
“嗯?”
“过去几百张图,我都是看着屏幕当中的你完成的,中间隔了一个镜头。再不就是完全凭借记忆……尝试复制脑海中的场景,那时心中难免会有疑惑,比如,这里真是这样的吗?而现在呢,终于可以透过我自己的眼睛完成一幅比较满意的肖像了。”
“左然……”
“行了,快上岸了,准备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