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舍不禁莞尔。他发现自破大宁兵马有功以来,李和尚的话较之以前,多了不少。他想了片刻,令亲兵叫那秀才进来:“但此一次。下次再有违令,定斩不饶。”
亲兵谢恩退下。稍顷,引了一人上来。
但见这人,面如傅粉,眉目清秀。神态俊朗,一袭破旧白衣,却不显潦倒。春寒未退,手上执了一柄折扇。进的大帐,他不慌不忙,顾盼左右,一一打量过诸将,这才长揖一礼:“小可洪继勋,见过将军大人。”声音清朗,语调从容。
文华国把面前水碗朝案上重重一墩,大怒:“见我家上万户将军大人!怎生不跪。”
洪继勋哈哈一笑,直起身子,不卑不亢,道:“我闻将有五德,智信仁勇严。有献宝人来,高踞不迎,此为非智;高挂求才之榜,士来而不见,是为无信;卒降三千,令下尽斩,堪为不仁;用刀钺之锐,恐一书生,岂能为勇?”
李和尚抢身跃起,嘡啷啷拔出半柄马刀:“无礼!”
洪继勋不愠不火,补充一句:“大帐会宾,小子敢无礼将前,严亦不存。”
邓舍在永平的种种事迹,此人竟一清二楚,是有备而来。邓舍一笑,起身道:“请坐。帐内简陋,无茶可奉。唯有清水,先生可饮否?”
示意文华国端起他喝了一半的水碗,递到洪继勋面前。洪继勋伸手接过,叹了口气:“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将军丰州一败,辗转千里。月余之间,拥八百而至万人,破坚城,败名将。旁人看来,声威显赫;其中苦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几句话说的很对,邓舍闻听,甚有感触,问道:“这有什么可惜之处?”
洪继勋端起碗,不嫌是文华国口剩,一饮而尽。又叹了口气:“可惜的是,声威虚名,终究南柯一梦。明日江边,怕就是将军丧身之地。”
若是他这杯水不饮,邓舍不会改变自己开始的判断,依然认为他只是一个自矜其能的牙尖嘴利之士;他这水一饮,形象大为改观。
洪继勋衣衫破旧,却洗刷得清清爽爽。帐外等候良久,手脸上不见一丝风尘,可见是个爱干净的。而文华国五大三粗,向来不修边幅,行军数日,浑身臭汗馊味儿,又是剩水,他却眉头不皱,喝个干净。
非有大抱负之人,不能如此。
邓舍本就细心。掌军以来,如履薄冰,对身边的人更是处处注意观察。时间久了,往往可以瞬间从细节处,判断出此人性格。
当下,他微微一笑:“先生何必危言耸听?我听亲兵讲,先生有三策。愿洗耳恭听。”
亲兵搬来椅子,放在诸将之末。洪继勋瞧也不瞧一眼,道:“我有大宝,只沽识货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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