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勃罗,我的兄弟!”杰罗尼莫说到:“这一种恐惧的感觉很奇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不是你在白人的枪口下苦苦哀求的那种恐惧,也不是你在面对着狼群的时候害怕得两腿颤颤那种恐惧,也不是像现在眼看着扎卡里泰勒的大军就要来打我们的那种恐惧……所有的这些恐惧,无非是夺走我们的生命而已!”
“——它就像是,你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荒原上迷了路,四面八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耳边听不见风声,脚下踩着不知道是什么的土地,昆虫野兽全都不见了踪影……你放声大喊,可是黑漆漆的荒原上没有半点回音……”
“——你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该不该停下来……”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你发现了前方有一点点若隐若现的星光……”
“——就是这一点星光,令人毛骨悚然地恐惧……”
胡亚雷斯听着杰罗尼莫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些话,心中却觉得有些荒谬:“杰罗尼莫,那一点星光,难道不是你绝望中看见的希望吗?”
“可是它本不该出现在那里!”
杰罗尼莫大声说到:“——巴勃罗,荒原就是荒原,深渊就是深渊!荒原上就应该荒芜死寂,深渊中就应该阴森低沉!你不应该在荒凉萧条的荒原上发现一颗翠绿繁茂的大树,也不应该在深渊里看见一只坚固稳定的小船——巴勃罗,就跟你现在突然发现我长出了两颗脑袋一样,难道你不觉得恐惧吗?”
胡亚雷斯张口结舌,迟疑了一会,才问到:“你的意思是说,斑鸠……就是那一点星光?”
杰罗尼莫大汗淋漓,痛苦万分地说到:“所以,我害怕它——犹胜于害怕死寂的荒原和无底的深渊!”
在胡亚雷斯的心里,斑鸠是一个人。
可是在杰罗尼莫的心里,斑鸠已经成为了一个符号。
……
“我也曾尝试过掐灭那一点星光!”
“那时候它还很弱小,当然,我也并不强大。但是当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该出现在那里——他太奇怪了!奇怪得就像你画的壁画一样,魔鬼的身体上长着天使的翅膀,毒蛇的嘴巴里吐出的是金币和蜜糖,谁能想到那些娇艳的郁金香竟然是世界上最凶狠的毒药——我第一次看见他,他便如荒原上的万木萧疏从中的一颗翠绿的嫩芽,便如无尽深渊中的一叶小舟!”
“我本该在仇恨的火焰中死去,就像大平原上所有的印第安人一样,被剥了皮之后扔在路边,让野狼啃掉我的屁股和四肢,让兀鹫啄食我的眼睛,让毒蛇和老鼠在我的胸膛里穿行,最后成为一堆苍蝇和蛆虫的佳肴!”
“可是,当我在马德雷山林里一个名叫火鸡岭的地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那一点星光——你以为我是在绝望中看见了希望吗?”
“不!不是的!”
杰罗尼莫痛苦地摇了摇头,说到:“那是比痛苦更深重的痛苦,是比绝望更悲哀的绝望!”
“我知道他迟早会统一印第安人——但那时的印第安人,还是印第安人吗?”
“当印第安人不再敬奉山林和祖先,部落中的祭司开始用蜡烛来假装神灵,原本象征荣耀和骄傲的冠羽成为了1个比索一枚的商品,古老的文字被伊伊呀呀的英语所替代——他究竟是在拯救印第安人还是在毁灭印第安人?”
“可是,巴勃罗啊——”
杰罗尼莫痛苦得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像是大病了一场,用脆弱得像是秋天树枝上的最后一片黄叶一样的声音,说到:“我们还有其它选择吗?”
“我们都没有选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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