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听着他们说话，少顷，看看天色，日头又斜了一些。他心里寻思着该回去找主才好，于是把糗粮吃完，站起身来，拍拍手。

离开的时候，那些还谈论着王子跃和新妇的事。中年走两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的一。

那一直坐墙根，跟他一样不曾说话，头上的竹笠压得低低的，只能看到下巴上浓密的胡茬。虽然坐着，中年还是能看出他身形精壮颀长，应该年纪不大。那装扮，无论怎么看都与市井中的普通仆役无差，可是不知为何，中年却觉得这身上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让他扫一眼就停住目光。

想多了吧。中年自嘲，加快步子朝行拥挤的市集走去。

室中寂静无声。

姱看着罂沉静的脸，嘴唇发白，方才的她说过的话仍然脑海中回响。

“若是……”姱的心咚咚跳，有些语无伦次，“大王若查出是怎么办？他会杀了……”

“不会。”罂低声道，看着姱，“雀氏乃大王亲手扶持，大王如今体弱，更需雀氏支撑，且……”她的话语顿了顿，道，“日晕之事本已教他为难，这般正合他意。”

姱默然。这话不无道理，少雀同她说过，王子跃那日庙宫被激得发怒。若是罂被定下死罪，连少雀也觉得那父子之间恐怕不妙。

“罂，”好一会，姱想了想，侥幸地望着她：“可想过，既是还要行卜，便说不定会有转机。”

罂淡笑，摇摇头：“他们若肯放过，还会费尽心机撞上什么日晕么？”

姱看着她，无话可说，觉得心空落落的，仿佛动一下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须考虑。”犹疑许久，她低低地说。

罂似乎早有预料，安慰地握握她的手，道，“此事并不强求，愿不愿都随。明日等着，一切凭意愿。”

姱望着她，嘴唇紧抿。

跃一直正殿陪商王处理事务，除了说些对政事的看法，父子二没有更多的交流。

午后，商王累了要歇息，跃也告退出来，径自返回了自己的宫室。

他无心歇息，让小臣乙取了一尊酒来，自己庭中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独饮。

地上的草很密，深秋里已经枯黄，囿修理过，只剩下一层草梗。

跃坐地上，身后倚着一块青石。他闭了闭有些发酸的眼睛，少顷，仰头把酒饮下。

青石有些棱角，肩背上被戳着有些痛。跃知道那是昨晚罂给他留下的伤口，挪了挪，换个舒服些的姿势，继续饮酒。

自己昨晚也有些不管不顾，不知她现好受么。心里忽然冒着这个念头，跃的耳根一热。他有些冲动想去看罂，却知道现万万不可。

须忍耐。

一切都黄昏之时。

他再饮一口酒，望着望着被枯枝分割的深蓝天空，双眸渐渐黯沉。

兕骊找到跃的时候，看到他半卧树荫下的身影，心像是被什么触了一下。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跃的时候，他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她清楚地记得，那时跃是练习射箭累了，就林苑中找了一块树荫睡觉。那时，后辛还，她笑眯眯地走过去把跃唤醒，指着怯生生的兕骊对他说，“跃，这就是兕骊呢。”

跃……兕骊心里无数次地咀嚼过这个字，她很早以前就想这样唤他，无论前后，让所有知道，能够这样唤他的女子只有她……

似乎察觉到动静，跃忽然望过来。

兕骊的脚步微微一滞，片刻，随即含笑上前，向他一礼：“王子。”

跃看着她，脸上浮起讶色。

那目光扫来，深沉不定，兕骊竟觉得脊背上有些发凉。

“骊？”跃坐起身，神色淡淡，“怎此？”说着，他的视线瞥向四周，似乎想守门通传的宫何。

“王子，”兕骊强自镇定，走过去，“宫不知王子何处，是硬要入内。”说着，她将手中的东西捧前，语声温柔，“这是兕方的鼬裘，父亲让送来给王子。”

跃的目光落那鼬裘上，停了停，又看看兕骊。

“如此，替谢过兕侯。”跃开口道，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和缓。

兕骊心中一松。

她看看跃身后的青石，微笑道：“如今天凉，王子正好将鼬裘垫起，以免受寒。”不等跃答应，兕骊上前，将鼬裘铺青石上。

跃没有说话，片刻，颔首道：“费心了。”

兕骊唇角弯了弯，只看着他。

“辛苦来此，回去吧。”跃声音温和地说。言罢，他靠鼬裘上，拿起酒盏继续饮酒。

兕骊没有走。

跃再想倒酒的时候，兕骊先一步将酒尊抱起。

淡金色的酒液落入盏中，清亮晶莹，醇香温软。

“知王子烦闷，但求王子许逗留片刻，必不出声打扰，”她低着头，声音中带着轻柔的哀求，“好么？”

跃看着她，并不言语。少顷，他仰头，将盏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兕骊回到宫中的时候，脚下轻飘飘地，像走丝绵上一样。

跃没有赶走她。

他依靠着她送的鼬裘，让她为他斟酒。

二虽然没有说什么话，兕骊却已经感到很满足。她的心柔软欲化，似乎从前那个待她亲切的跃又回来了。

会好的，都会好的。

跃会回到她的身边，会娶她，就像她想的那样……

兕骊深吸口气，唇边漾起深深的笑意。

“侯女。”这时，一名小臣走过来，向她一礼，低声道，“侯女让去盯雀氏新妇，今日确有些异动。”

兕骊回过头来，目光忽而锐利。

作者有话要说：战斗鹅~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