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虎戴上米色遮阳帽,挎着小包,背着手慢慢往大门口走。
俞飞扬坐在椅子上,叫了他一声:「杜虎。」
杜虎耳朵不太好使,俞飞扬叫了他几次才听见。
杜虎回过头,大声应道:「啊,咋的了?」
俞飞扬笑道:「没什么,只是跟你说,以后不用来了。」
杜虎愣了:「啥意思,你上个月刚把佣人遣走,我要是不来,这么大别墅,你一个人住得下吗?」
俞飞扬摇摇头:「今晚一过,我
也不会住在这里了。」
顿时,杜虎回过味来。
他的眼眶渐渐红了,但还是强撑笑道:「咋的,你要搬家啊?俞少,我这老头子你是知道的,向来不是听话的人,你可甩不掉我,无论你搬去哪,我都是要来蹭饭的。」
说完,两人沉默对视。
杜虎慢慢开口:「要不,我今天留下吧?」
俞飞扬故作嫌弃道:「一把年纪了,还叫俞少,也亏你叫得出口,行了啊,赶紧滚蛋,我可懒得做两个人的饭。」
杜虎沉默几秒,又问了一遍:「要不还是留下吧,我给你做饭,你不是特爱吃我做的蛋炒饭吗?」
俞飞扬摇摇头:「留下又怎么样呢,只是多一天而已,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辈子能有你这个兄弟,临走前还能跟你说说话,值了。」
杜虎看着他:「那我……走了啊。」
俞飞扬挥挥手:「慢走,不送。」
杜虎嗤笑一声,扭头走了。
走了两步,他脚下一顿,又快步返身回来,弯下腰,跟俞飞扬紧紧拥抱。
「再见,俞少。」
俞飞扬拍了拍他的背:「保重。」
两人都不是矫情的人,但离别的时候,还是红了眼眶。
这世上有很多种感情。
无论亲情,爱情,还是友情,都是那么真挚且刻骨铭心。
知心朋友不再多,有一人足矣。
俞飞扬膝上盖着毛毯,坐在椅子上,看着杜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大门外。
按照之前的习惯,他要送杜虎坐车离开,然后回来把那大铁门锁上。
可现在不行了。
他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俞飞扬仰头看着天上绚丽的晚霞,随风轻飘的云朵,感慨道:「人这一辈子太短了,还有好多事来不及做啊……」
俞飞扬心里是遗憾的。
但最让他放不下的,还是这辈子,没能娶到他最心爱的女人。
俞飞扬看着满院子的荼蘼花,静静的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道:「白姐姐,你会来接我吗?」
问完,晚风徐徐吹过,满院子的荼蘼花轻轻晃动。
直到风停了,花也不动了,院子里静默无声。
俞飞扬问出的那句话,没有人应道。
俞飞扬笑了。
他看着晚霞,带着无尽遗憾,缓缓闭上眼。
抓着毛毯的手,啪嗒一声,垂落于身侧。
俞飞扬似乎没了呼吸,安静的躺在椅子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风起,心止。
白玉躲在树后仰头望天,泪如雨下。
在杜虎进入院里之前,白玉就来了。
她问过崔判,知道今天是俞飞扬阳寿尽的日子。
所以她特意赶来,想见他最后一面。
但崔判却叮嘱她:「忍住,直到最后一秒,都不能与他相认,否则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完了。」
听到这话,白玉万分纠结。
她曾经答应过俞飞扬,会在他寿命终止的那天去接他。
但白玉还是毁约了。
他是仙,肉身一旦死亡,他不会去到阴司,而是会直接返回九重天。
白玉想着,就算不能接他,最后去悄悄看他一眼也好。
但亲眼看到俞飞扬死亡的一幕,更是让她心肝俱裂。
白玉躲在树后,忍了一会儿,确定俞飞扬真的没有动静后。
她再也忍不住了,从树后现身,飞奔
上前,猛地跪在地上。
她抱着他的身体,旁若无人,失声痛哭。
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不亚于用钝刀一块一块割她身上的肉。
花园里,回荡着白玉哭声。
她不明白,他们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惩罚他们。
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却无法相守。
好不容易可以见他了,却只能在他离开以后。
几十年前的海边订婚,直到死亡这天,他们都没能办上一场婚礼。
这不只是俞飞扬的遗憾,同样也是白玉的。
几十年来的煎熬,明明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认。
这种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就在白玉哭得死去活来时,一只温暖瘦削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
白玉愣了,哭声顿止。
她仰头看去。
俞飞扬不知何时又睁开眼睛,勾起嘴角,笑看着她。
「对不起,又骗了你,但只有这样你才肯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