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她紧盯着那几行小字,蹙眉不展。
昨天恰好是十五,所以伏雁柏才说沈衔玉不会见人。
就是因为赶上十五,他会化出狐狸妖形。
可今天呢?
今天都已经十六了,他怎么还在妖化?
不论缘由如何,继续跟一个随时有可能暴走的凶残狐妖待下去实在太危险。
但要是就这么走了,伏雁柏也还在外面等着。
那到时候就不止是危险了,很可能直接送命!
再想想,再想想……能有什么办法?
她的视线四处飘着,试图先找到一样趁手的、能把腿上的尾巴撬开的工具。
但忽地,她注意到他近乎伏身在案,不断摸索着掉了的琴谱。
琴谱?
她蓦然想起刚才来前,他一直在弹琴。
也是琴声止住后,他才开始化出妖形。
所以他是在用琴声稳住人形吗?
他说的急事,也是这件?
她反应过来,快步上前。
“你要找琴谱?”她问,“都掉地上散成几页了。”
那琴谱是一本棕皮簿子,线装的,大概使用的时间太久,刚才又被他拂落在地,这会儿线断了,簿册也四散开。
沈衔玉压抑着急促吐息,尽量从混乱思绪中抽出心神,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他清楚感觉到体内的妖气在变乱。
叫嚣着、横冲直撞着要闯出来。
“是……”他梗了下喉咙,扼要解释,“要用琴音,以防化妖。”
听她说琴谱都掉在地上了,他又躬伏下身,茫然摸找着。
“你找错地方了。”池白榆绕至他右侧,想把琴谱捡起来。
可一看地上的情况,她登时愣在那儿。
琴谱的确掉落在地,一张张纸页上却都空白无字。
她起先以为是仅有单面写了字,便顺手捡起一张,翻过。
但另一面也是一片空白。
都没字。
这什么情况。
她眼一移,突然发现不对劲。
书上是没字儿,地面上却散着许多墨字。
那些漆黑的墨字跟蚂蚁似的,在地上四处乱爬。
粗略看过去,她就没一个字是认识的。那些字看起来像篆文,像梵文,又像符纸上画的古怪符文。
她突然想起以前在书上看见过,狐族的狐书就是这样,生僻古怪。
除了狐狸,谁都看不懂。
“字都掉出来了。”她看着那些乱跑的字,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沈衔玉却听懂了。
他哑着声解释:“它们是以为我要寻麻烦,故此在逃命。”
“难怪跑得这般快。”池白榆面露惊色,“它们还会围着我转圈儿。”
定是刚才他不小心拂掉书,惊着这些字了。
沈衔玉扶着古琴,额角已开始突突跳痛,手指也几乎要嵌进琴里。
他下意识想叫她快些走。
虽然看不见,可他闻得到她的“气”。
畅快、自在、活跃又机敏。
这“气”太过诱人,驱使着他靠近她。
不光是他,他的尾巴、耳朵,还有发痒的尖牙,都在受着“气”的引诱、蛊惑,疯了似的想接近她,黏住她,又渴望着她。
现下理智尚存,他还能控制住自己。
可若彻底化为妖形,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
但正因理智还在,他清楚这些散落的字对他起了戒心,断不会轻易回到琴谱上去。
它们正在寻找一个更为可靠、平和的归处。
只是他不确定能否信她——毕竟狐书不得被外族看去。
犹豫许久,他终是决定自己来解决这麻烦。
“烦请你——”
“往我身上蹦了!”池白榆后退一步,眼见着一个墨字跳到她的裙摆上。方块字蜷成一团,紧攥着不肯放开。
一时间她捉也不是,拂开也不是。
而有了领头的,那些字开始接二连三地往她身上蹦。
沈衔玉微怔,无意识地改口道:“可否劳烦你将这些字放回琴谱?”
若将字及时归位,兴许还来得及。
“放回去?怎么放回去?”
军训吗?给它们喊个一二一啥的。
话已出口,沈衔玉踌躇片刻,终是继续往下说。
“只需以手捧住,再撒回书页。待沾得书上的妖气后,它们自会归于原位。”他稍顿,又道,“还有一事,待撒回书上后,需立即合上,万不能再看。”
池白榆理解了他的意思。
这琴谱大概是什么狐族秘宝,不能让人看见。
她问:“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
沈衔玉略一摇头:“只此一件。”
“明白了。”池白榆先是把散落的纸页规整成一册,再小心拈起一个墨字儿,丢在了左掌。
有了第一个,无需她再动手,其他的字就跟着飞速爬进了她的掌心。
确定没有漏下的了,她将字全撒在了书页上,又飞速扣上书皮子。
“好了。”她道,又扯了下他的右袖口,“在这儿。”
她引着他摸着了那本琴谱。
沈衔玉指尖微动,送出缕妖气。
妖气跟线似的,来回缠绕,须臾间就装订好了琴谱。
他没急着拿起,指腹在书页上来回游移着。
没有旁人的气息。
他心下微动,稍紧的思绪放松些许,道:“多谢。”
这回话里多了两分真切的温柔。
她果真信守了承诺,并未因他看不见就敷衍了事,也没有去看书中内容。
“倒不用谢,就是……”池白榆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眼底划过一丝疑色。
看错了吗?
她怎么感觉他身后的尾巴又多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