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淋漓漓甚有精神。静坐场外也有十几个各衙门的师爷书吏,翻着册页瞟着人似乎在查对什么,照壁前灯影里黑鸦鸦站着三个方队,都是军士,却都没有带兵器,因此这边虽然是现场,只是沉闷压抑些,不像文庙街口那样森严肃杀。
“俞爷,请这边,从仪门里进去。”带路的书办见他看完了现场移步要上台阶,忙将手让至东边,说道:“制台臬台学台他们都在至公堂上议事呢!”
俞鸿图点头随他逶迤进了书院,果见田文镜、柯英和张兴仁都在至公堂里。这里只点了两枝细烛,比起外边反而暗得多,幽幽晃动的烛影下,三个省台大员脸色变幻不定,张兴仁坐着,柯英站着,田文镜不停地踱步,清癯的身影幽灵一样不时掠过堂前的大玻璃窗。见俞鸿图进来,张兴仁欠了欠身子,说道:“四爷派人来了,请俞大人主持。”俞鸿图忙转述了弘历钧旨,笑道:“我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你们该怎么办按你们的章程来。”
“秀才们并没有造反,也没有毁骂朝廷。”柯英剃得溜光的脑门子在灯下映着酒坛子一样的光,吭了一声说道,“他们就这么硬坐,请大人们出来说话。没犯王法,你叫我怎么下手,又该从谁身上开刀?”俞鸿图不言声绰了椅子坐在旁边,听田文镜道:“抗拒朝廷之令,聚众拒考还不犯法?!凡到这里的都是刁顽之徒,我看要一概拿下,剔别清楚,为首的要正法,煽动闹事的革去功名,其余的记过,允许与考。就这么办!”
俞鸿图方才在堤上对田文镜刚刚生出一点怜惜的心,一下子消失了个干净:生员们不过是对朝廷“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新政不熟悉,不领会,老老实实坐在外头请见一下大人。你再尊贵,总逃不出这个天理人情,就出去解劝一下,宣明皇上恩旨的内衷,大事化小不也是功德?一开口就立意不善,一网打尽地整治!正寻思间张兴仁已冷冷顶了回来:“恐怕不能这么囫囵吞枣地处置。这里头多少都是十年寒窗苦熬了一衿,或者有些俊茂之才将来出将入相,事业功名不在我们下头。先在档上记这么一笔,也许就毁了他们一生,河南文气本来就平常,我还指望着里头出个状元呢,这事只能善罢,如要摧残,我这里就说不通!”
“田文镜!”柯英突兀地提名道姓喊了一声,“秀才们就是不满你的苛政才聚众请愿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屈尊出去见见,和息了不是更好么?”柯英是司兰布的次子,父亲在随康熙西征时是亲兵,在科布多掩护康熙突围阵亡,挡住了飞如羽蝗的箭护得康熙周全。康熙得脱大难,即在凉州城为司兰布建饲,封为城隍,司兰布子孙入镶黄旗世袭罔替的伯爵秩位。既是正牌子旗人,又无后顾之忧,常不把田文镜看在眼里。河南和田文镜闹生分,他是第一个撕破面皮的。此时柯英暴怒得青筋突起,啐了一口,骂道:“天生的周兴、来俊臣——我就和你过不去,你他妈怎么样?”张兴仁在旁忙道:“老柯,有话慢慢跟他理论,别动粗!”“动粗?”柯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要由着我的性子,我还想揍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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