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回事。阿其那做的是皇帝梦,隆科多做的权相梦。”雍正笑道,“弘时理得不清爽,说的也还明白。你们看该怎么办呐?弘时你自己是个什么主张呢?”弘时扫了众人一眼,说道:“王法无亲。既已交部议处,只能按大清律办。阿其那图谋不轨,觊觎帝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按律即应凌迟处死。隆科多欺罔乱政奸妄不法,但尚无篡逆显迹。腰斩之刑已废,应绑赴西市明正典刑。但儿子思量,几个人固然罪不容诛,到底都是天家骨肉,皇亲国戚,皇上仁德戴天遮地,可否略从缓减,将阿其那塞思黑和隆科多置斩立决,允令其自尽,既合国法又顾全亲情。”
他声音不高,但说得斩钉截铁,有理有据有情,殿中人人都是心中一凛。此时外间风雨更大,满院竹树在黯黑的天穹下摇曳婆娑,像有无数鬼神奔走舞蹈,更增了殿中诡异阴森之气。一阵捎带着雨星的凉风透窗袭进来,连雍正都打了个寒噤。
“恐怕重了一点。”弘历双眉枯在一起,凝神盯着殿角,“阿其那觊觎帝位固然是情实,但我觉得还算不上显迹。圣祖爷在位时他们是皇子,即有非分之想,也还有情理可据。如果穷治当年的事,在朝大臣不知还要卷进多少。儿臣以为可以界分一下。圣祖朝的罪治他结党乱政,雍正朝治他不尊皇纲无人臣礼的罪。至于隆科多,不过是个擅权奸佞,念其在圣祖晏驾时是托孤重臣,高墙圈禁起来,以为人臣结党鉴戒也就可以了。这是儿臣刍荛之见,请皇上圣明烛照。”
弘时却是一心要致这几个人于死地:允禩固然已经得罪到了死处,隆科多更是手中还捏着自己不少的把柄,活着都是自己心病。因此,弘时不紧不慢地反驳道:“在交部议处之前,这几个人其实早已抄家软禁。如若无须重处,根本不用交部。现在万口一辞,又有煌煌明诏,如果不温不火又放下来,群下以为朝廷只是虚声恫吓,难以杜绝党援营私之风。四弟,这也很可虑的。”
“交部议罪也是处分。”弘历笑道,“允禩党众早已离散,根本无力撼动朝政。只是他们惨淡经营数十年,私恩小意儿结交人心,有些人尚识不透阿其那伪善面目而已,这一番议罪也使不少人看清了他们。教而后诛,留点余地还是好的。”
“你说这是不教而诛?这置父皇于何地?”弘时腾地红了脸,“我倒弄不明白你了。孔孟的书写出几千年了,他们没有读过?”
雍正见弘时动了意气,不禁一笑,说道:“这是议政嘛。朕听你两个说的都是循着道理说的,何必这么躁性。祥弟,你看呢?”允祥素来看他兄弟不分轩轾。他自己饱经沧桑,雅不欲以垂死之躯再卷入阿哥纷争中,但弘时这次驱赶三千犯罪家奴远戍,自己近在咫尺,竟连个商量也没有,难免多少有点嫌心。因笑道:“这几个人都已经是笼中鸟、落水狗,处死他们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窃以为皇上初衷,不过让百官议他们该当之罪,让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现出丑形而已。杀不杀的,只要这一条收了成效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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