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押走了,兵士也撤了,阿哥们的酒也吓醒了。大家各怀心思回到暖烘烘的万福堂,面面相觑,不知话题从何开头。好半晌,胤祉才笑道:“没想到老四酒筵暗藏兵机,有此一遇不虚此生了!怪道的刑部冤狱清不胜清,原来里头有这么大一篇文章!只是这么大案子,你打算怎么料理?”
“我心里好难委决,正要听听三哥和兄弟们的见地。”胤禛变得很忧郁,颓坐在安乐椅中抚着脑门说道,“实言相告,就为这个缘故,我才请你们来……”胤自斟一杯酒,一仰而尽,说道:“四哥这话我有点不明白。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王法在,按《大清律》办就是了,有什么难为处?”
胤禛看了看胤,叹息一声道:“傻兄弟,要我一个字一个字解说么?我办这事并没有私意儿,原是要去掉这个国蠹,所以连太子爷也没有禀。但任某在京惨淡经营几十年,犯了不计其数的过恶,要没人撑腰他不敢,也做不到!难说我这些手足里就没有牵连进去的。这件事王法人情相悖,我又不想打耗子伤花瓶。所以要有个十全之策。”他沉痛地低下了头,喃喃道:“当然也许是我多疑,最好我疑错了,但这案子我不审。千扯万牵,我不信三哥会有这种事,所以我想请三哥办这个案子。三哥要体谅我这份心,我这就修表给阿玛,进宫见太子,请他们给你指令。”
一席话说得众人无不动容,这个刻忌成性的阿哥竟然还有这么深沉的手足之情。胤禩见他既为香客又拆庙,恨不得一脚踢死胤禛和胤祥,又自知一开口必定招疑,只把手中折扇合起展开,展开又合起,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
“我做不来这样的大事。”胤祉见他要把这个烫手的红炭团儿塞到自己怀中,心里不禁暗笑,皱眉说道:“皇上见你这奏折,难免也要想,为什么叫老三来办差?依着我的见识,老八老九在刑部熟门熟路,交给他们办最好!”
胤禟睨了胤禩一眼,心里拿定了主意,说道:“四哥方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听得几乎落泪。我和四哥一样的心思:这案子不能不办,也不能大办。要信得过,我就办!”
“那就偏劳九弟了。”胤禛望着门外大雪纷飞的天空,舒展了眉头道,“就是这样儿。为明我的心,我先担一点责任——高福儿!”
“在!”
“把廊下那一堆麻袋垛到院当中,一把火烧尽!”
“啊?”
“唔?!”
“喳!”
殷红的火焰在冰雪世界中燃烧起来,不时发出轰轰的响声,飞起的纸灰在空中无力地盘旋着,又被雪打湿,粘落在烤化了的雪地上。阿哥们怔怔地看着,心里一阵空明,又有些迷惘,谁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直到燃成一堆黑色的湿泥,才各自起身告辞。
“胤祥,你留一下。”胤禛一边送众人,说道,“我又乏又累,还有点心神不宁,你陪我一会儿。”胤祥点了点头,陪着胤禛将众人送出仪门,回来时,已见邬思道笑吟吟站在万福堂前挂满了浆果的石榴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