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哥哥为何如此激动,但直觉对方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便老老实实听从对方的吩咐,慢慢背了起来。
危子倾拿着沙恩给他的石片,在墙上用刻痕记录,迅速对照着伊达的背诵整理出这个异世界语言的字母表和每个字母的发音,并用国际音标标了下来。幸好这个世界的语言也是拼音文字,只要有字母表,发音规律并不难掌握,而掌握听说后倒推也很容易学会单词的拼写。等伊达背到某个地方,他忽然道:“停一下,伊达,接下来我来读一下,你来指出我的错误,好么?”
他比照着墙上的笔记,磕磕巴巴地读了起来,试着把自己拼读出的单词同平日说出的对应上。伊达不断为他指出错误,危子倾的朗读也慢慢流畅了起来,错误越来越少,但是偶然遇到从未听过的单词还是会停顿。不知过了多久,伊达打了个哈欠,说:“我就只背到这里,后来的我也不知道了。”
“足够了。”危子倾珍重地合上书,递回给伊达,伸手拍醒旁边熟睡的沙恩,认真看着他们,“听话,你们回去教会,好好学习。如果我有机会离开这里,一定会去找你们的。”
“真的?”
“真的。”危子倾拍拍他们,“快走吧,趁天亮前再睡一会儿。你们之后也可以来找我,不来也行,但一定要好好学习,记住了么?”
“记住了,哥哥。”伊达露出困倦但灿烂的笑容,“明天见,哥哥!”
“明天见啊,危!”沙恩冲他咧了咧嘴,拉着伊达站起来,两个孩子小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危子倾没叫住他们,由他们去了。明天还是得告诉两个孩子,他们正在长身体的年纪,不能像他一样整夜不睡。窗外天色还是黑的,但星星已然西沉,月亮空荡荡地挂在天上,危子倾靠墙坐在稻草堆中,重新默背了几遍字母表发音,用石片刮平墙上的刻痕,随手把它塞进稻草堆中。他一晚没睡,身体又伤痕累累,尽管精神拒绝沉眠,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做完一切后头一歪,意识就猛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近乎昏迷的睡梦中,感到自己所在的小空间猛地震动了一下,随之伴随着一声闷响。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男子站在监牢外,脚高高抬起踏在监牢的铁栅栏上,眼神冰冷地望着他。看见危子倾醒了,男子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把脚挪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你睡得可真香,不像我,昨晚一点也没睡着呢。”
危子倾睁开眼睛,捂着仿佛要被锯成两半的脑袋,抬头对上对方的目光,因为起床气上身神情甚至比对方还要冷酷:“如果我是你,我会好好感谢言灵之神让我早早体会因为良心不安辗转难眠的滋味,早点习惯,下言狱的时候感觉就没那么痛苦了——泽维克,你和你大哥一样该死。”
泽维克走近一步,抓着栅栏盯着危子倾,出乎危子倾的意料并没有暴怒,反而异常冷静地开口道:“你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么?”
危子倾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从地上爬起来,靠着墙让自己镇静下来,懒懒看了泽维克一眼:“我猜有倒霉事发生了,但是我猜不到是什么,就等你告诉我让我开心开心呢。”
没了解情况之前逞强是不会有错的,他十分相信这一点。
泽维克拳头猛地握紧,他咬牙切齿道:“你要是敢站近一点,我一定打得你鼻青脸肿。”他深呼吸一口,盯着危子倾,“这么说,你不知道我的言灵失效的事情了?”
“言灵失效?”危子倾满脑袋问号。他本来以为泽维克是来杀他的,至少也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是现在情况似乎和他想象得很不一样。
“……我们家族祖传的言灵,现在已经彻底失效了,我们家算是完了。”泽维克说话的同时脸上浮现出痛苦,“你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我……我可以道歉,也可以把你弄出这里,你得把一切恢复原样!”
他家虽然有伯爵的封号,但已经没落了,空有封号而没有足够的领地。更何况,他们这一脉在家族中不受重视,虽然父亲靠着这个言灵成为了伯爵,但是家族旁系从未放弃过争夺伯爵的位置。现在这个言灵失效,长兄身死,他完全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是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乱,现在反倒怪我打破了你的优越生活?”危子倾冷眼看着他,渐渐清醒过来。
泽维克被他问得狼狈,大声道:“我不是在道歉了么!我……”他烦躁地在监牢外狭窄的过道上走来走去,然后转回危子倾的面前,垂头丧气。他狠狠看了危子倾一眼,就在危子倾暗生警惕的时候,年轻的贵族竟然在监牢外慢慢跪了下来,向危子倾低下头道:“求求你帮帮我,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你是唯一一个我知道的见过神的人,我……我不知道……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把一切恢复原样。”
他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哽咽,眼眶也通红,被下跪求人的屈辱刺得抬不起头。他出身高贵,在昨天听到那个消息之前从未想过会在一天之内失去一切,而这一切都拜一人所赐——而他此时却不得不抛弃一切尊严求他帮忙。他跪在地上,脊背微微颤抖,在心里不停地诅咒着面前的人,却又期待他答应自己的请求。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