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责备的乃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肤色微黑,梦唐素来崇尚洁白为美,单因这点,他就不属于上层称许的美少年,更不必说他五官也平淡得紧,闻言抬头一笑:“我这不是在帮卢二十五娘吗?”
“你这算什么帮她?”
“东平公主的赐婚还没下来,这位贵主今日也会登楼观看崔南熏蹴球,这两人又都不擅此道,一会当着众人之面大大丢了脸,崔风物也就罢了,崔南熏……那位贵主看到他这般不中用,说不定就要另外择人了,岂不是帮了卢二十五娘?”十四郎笑着摊了摊手道。
责他之人顿时啼笑皆非:“那万一贵主看中了我们这边的人怎么办?”
“若看中了我那就我吧,反正我没有两情相悦的女郎,也不在乎尚贵主还是娶魁首。”十四郎懒洋洋的道,“有道是娶妇得公主,平地买官府,金枝玉叶难道不是最适合我这等胸无大志又除了走马斗鸭蹴鞠游手外一无所长,偏偏还过惯了奢华享乐之人?”
“……那也得贵主看得上你!”
见赤队这边议论纷纷,目光不善,柳折别觉得有些不妙:“表哥固然对李十娘子心有愧疚,但若李子反太过分,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听说他在长安交游广阔,今日赤队玄队都有他的至交好友,一会恐怕我也帮不了你多少。”
“今日之事是我同意的,一会你不必多管。”崔风物摇了摇头,虽然换下了惯常穿的宽袍大袖,但一身胡服依旧气度犹如谪仙,他神态淡然道,“圣人会登楼观看,他们不会太过分的。”
柳折别见他打定了主意要吃这回亏,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麟德殿方向,心中复又怅然若失。
殿中,一名手持拂尘的青衣内监快步而入,躬身禀告道:“外间玄赤二方郎君们皆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请圣人示下!”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丰淳当初在蹴鞠上下功夫,虽然有很大程度是为了取悦宪宗皇帝,不过时间久了,他自己也颇好此道,兴致勃勃的宣布。
鱼烃亲自捧着金盘托上鞠球,蹴鞠起于春秋,自汉以来长盛不衰,在本朝更是上至宫廷,下至平民都争相参与,只是球却比汉时有了变化,汉时的鞠球只用四片兽皮缝合,象征一年四时,内塞毛发,比较沉重,而此刻盘内鞠球却是由八片尖皮拼成,更为接近圆形,里面填塞的也不是毛发,而是兽脬,嘘气闭而吹之,无论弹性还是重量,都与前朝有了极大不同。
因会球的场地选在了偏东的地方,因此丰淳便带头登上了郁仪楼。
楼下空阔的场地上已经竖起了一根足有三丈来高的球网,以网为界,地上用醒目的颜料绘出界线。着玄衫者与着赤衫者各在一边,望去只觉一侧鸦鸦若夜,另一侧却荼盛如火,对比鲜明。
两队之间虽然隔着距离,但从楼上也能看到彼此挑衅不服的眼神与自以为隐蔽的手势,还未开球,已经有了一丝肃杀之气。
昌阳公主无心去听礼官照例的宣旨,伸长了脖子仔细去找崔风物的身影,可她却不知崔风物究竟在哪边,如今人人穿着一般无二的胡服,纵然崔风物风仪不俗,一时间也难以辨认出来。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黑影从她身旁不远处飞出,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落向场中!
昌阳公主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耳畔一阵地动山摇般的狂喊:“快抢——”
她被吓得一按胸,才反应过来这是开始了。
鞠球由丰淳亲手从郁仪楼上抛下,恰恰落在了界线上,玄赤二色顿时如同涌动的潮水般,疯狂的向中间奔去开始争夺。
昌阳公主从前也不是没看过蹴鞠,这一回却被双方那势在必得的气势骇得面色微变,下意识的拉住身旁的妹妹问道:“怎么今日他们这般野蛮?”
“七姐你这是关心则乱。”东平公主不以为然,“我倒觉得这才刚开始,两边都还算彬彬有礼……放心,那崔风物既然有资格到御前蹴鞠,想来是差不到哪里去的,否则他又不是不知道你也在楼上,何必来丢这个脸?”
另一边,云州压低了嗓子问绵儿:“你把那崔南熏指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