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讶异道:“干系到你的声誉?朕真的如坠云里雾里了,朕不回京城跟你有何干系?莫非你不希望朕留在成都?嫌朕碍着你的事情了?”
颜真卿也皱眉道:“相国,你这话可不成体统了,太上皇面前怎能这般说话?”
王源冷目瞪了颜真卿一眼,沉声道:“颜平章,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事情和你无干,你自然不知缘由。但对我而言,太上皇是必须要回京的,否则我便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颜真卿惊愕无语。王源对他一向还算是客气的,也不曾有过这般露骨的言语。但现在,他发现王源的语气之中透着冰寒之气,当着太上皇的面毫不留情的训斥他,叫他惊讶无比。颜真卿其实并无私心,他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问题,就像当年他和王源绝交一样,他本质上其实是个迂腐耿直之人。
在玄宗回京的问题上,他想的是,既然身为臣子,便该遵照太上皇的意志行事,而不应违背太上皇的意思。这便是做臣子的本分。他对大局分析不多,心里也没太多的想法。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插言,终于激起了王源的厌恶。王源本对他敬重,但在这个问题上,王源岂容他多嘴。
“王源,可否把话说清楚些,朕回不回京,跟你的声誉竟有如此大的干系么?朕却不太明白。”玄宗终于意识到,今日王源来者不善。他试图问清楚王源的想法,从而给自己思考和反驳的时间。
王源沉声道:“太上皇,安禄山起兵之后,东都京城接连丢失,太上皇被迫西幸。臣率军于马嵬坡迎接太上皇入蜀。这些事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
“朕当然记得啊,若非你出兵接朕入蜀,朕不知后果如何?你在此事上立下了大功,朕岂会忘记你救驾之功?”玄宗忙道。
王源沉声道:“功劳什么的倒也罢了,太上皇既然记得以前的事,那么想必也记得,臣迎陛下入蜀之后发生的事情吧。臣自问行为无有不当,或者有些冒犯天威之处,但那也是情急之中,并非针对太上皇。譬如那次当着陛下的面追杀房琯,便被人诟病为藐视太上皇。但其实太上皇知道臣为何那么激动。”
玄宗连连点头道:“朕知道,朕没怪你啊。”
王源摇头道:“太上皇没怪我,那可不表示所有人都不怪我。从那时起,天下舆论沸然,说臣是权臣,横行霸道,甚至说臣挟天子以令诸侯,限制太上皇的自由,逼迫太上皇做出不愿意做出的决定。将臣活生生的说成是狼子野心之人。太上皇难道不知道么?”
玄宗愕然道:“这些事你又当什么真?只要朕相信你,朝廷相信你,又管别人说什么?”
王源呵呵笑道:“太上皇说的轻松,臣却背负了这么多的骂名,心中又怎能释怀?有人说臣要杀房琯是为了夺相国之位,那好,现在叛乱平息,臣便辞去相国之位,以为自己正名。但最严厉的指责便是,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话语。臣也要为自己正名。太上皇虽自愿留在成都,明白人都知道这并非是臣强迫,然而这么一来,不知有多少人又要说是臣限制了太上皇的自由,不准太上皇回京。反而坐实了他们之前对臣的所谓挟天子令诸侯的言论。故而,臣此次不得不送太上皇回京,这也是为臣正名之举。臣不愿背负着世人的谩骂和诬陷过日子,还请太上皇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