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善念营里的人合力推倒了一面墙,随之与官兵发生冲突,死伤的同时也有许多人逃了出来。眼下城内乱了,若朝廷下令屠杀善念营的人,盛京会变成一座血海。当然,善念营的人也不会等着被杀,必定会拼命反抗,这动乱会继续扩散并持续许久。柳云湘想到这儿,长长叹了几口气。时机还不到,她得让皇上先头疼几日。接下来几日,柳云湘带着两个孩子住在这胡同里,整日不出门。直到今儿一早,才让子衿去外面瞅瞅什么情况。“这些善念营的人跟老鼠似的,白日里也不知钻哪儿了,官兵们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但一到夜里,他们就溜了出来,打家劫舍,哄抢店铺,让朝廷官差们十分头疼。这都十来日了,百姓们白日里不敢上街,夜里不敢安睡,民怨沸腾,可这乱子不但没解决,反而越来越乱。”子衿一边吃包子一边说道。柳云湘面前摞着好几本账册,她一边拨弄算盘一边听子衿说外面的情况。“朝廷没下令杀人?”“明面是没有,但抓回善念营那些人就不知是死是活了。”柳云湘算到最后,在账册最后面写了一个数,然后把账册交给子衿。“你把这些账册送还给张琪,然后让他给我准备这个数,不需要给我,转到江南钱庄,以备明年开春重修织锦坊。”子衿将手里包子团进最后,然后接过账本,“还有一事,那位老亲王日日去粮铺找您,张大哥按您的吩咐,说您心情不好,谁也不见,可他还是每日都去。”柳云湘思量了一下,道:“那明日我们去一趟粮铺吧。”翌日,用过早饭后,柳云湘带着子衿出门了。来到街上,虽然已经料到街上会是怎样的萧瑟境况,但亲眼看到所有临街铺面都关着门,不少被打砸过,而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倒是偶有几个穿着褴褛的人急匆匆穿过,北风呼啸而过,让人心里不由发寒。先皇在位期间,百姓安居乐业,四方武力震慑,可谓国富民强,可当今皇上继位后,因他的昏庸无能,国力一路下滑,到如今内乱不止,外患频发,百姓不能安居,朝廷党派纷争。大荣已是大夏将倾,而皇上坐在庙堂之上,居于深宫之中,听着阿谀奉承,便觉得自己居功甚伟,可谓贤明之君。小小善念营,没有妥善管理,酿成此等祸事,真是让人想想都觉得可笑。越往前走,柳云湘心情越是沉重。经过一个岔口,听得北边有动静,柳云湘望过去,见是几个官兵正在追捕一伙善念营的人。这伙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手里也有家伙事,四散逃窜。这些官兵身强体壮的,抓这些人原是能抓住的,但是被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给拦住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老亲王。他拦着那些官兵,不让他们追捕。领头的官兵苦着脸道:“老亲王,他们是逃犯,咱们奉命抓捕,您这般捣乱,岂不等于助他们逃跑。”老亲王仍旧穿着他那身破旧的长衫,闻言打了个哈欠,将伸出去双手收了回来,无赖道:“你们在追逃犯?”那领头的无奈的看着面前的人,这不明知故问。老亲王打了个哈哈:“我这不是吃饱喝足,然后犯了困,伸伸懒腰,真没想拦着你们。”“您这说辞已经用了好几回了。”“我下回肯定想出新的来。”领头的也不敢拿老亲王怎样,只得向他拜了拜,“您老人家就别为难我们了,您若是真想帮他们,可以去求皇上。皇上下令收兵,我们立马回营。”说完,那领头冲身后的几个官兵招呼了一声,继续追那些人去了。老亲王捋了捋胡子,转回身看到柳云湘站在路口,他仿若见了菩萨似的,急忙跑过来,跑到跟前,一脸殷切,就差顶礼膜拜了。柳云湘在老亲王虔诚的目光下,淡淡笑了笑:“这几日,您受累了。”一句话,差点让老亲王热泪盈眶,没人能懂他,只有面前这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侄孙媳妇。“你总算肯露面了,可让我好等!”柳云湘稍稍叹了口气,“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去粮铺吧。”“好好好。”来到粮铺,下人给送来茶点。老亲王等不及旁人给倒茶,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喝着,看来是真渴了。等一杯茶喝完,他这才舒了口气。“善念营还有三四百人,已经折了一半了。”老亲王心痛的说道,同时看向柳云湘,却看到她听到这话,不说同样心痛,一点关心都没有。“这可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大多是受连累,非是真的罪犯。”柳云湘听着老亲王痛心疾首的说着,她自顾自端起一杯茶,慢慢啜饮着。“皇上下令封死善念营,想着将这些人困死在里面,可他们又不能做得太过,于是每日中午给一顿稀汤寡水的饭食。我从你这里买走了不少粮食救济这些人,总算保住了他们的命。可天越发冷了,他们实在熬不住,终究还是强闯了出来。朝廷下令逮捕,可抓起来的人,并没有放回善念营,而是直接带到城外杀了,就地掩埋。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先前给他们救济粮到底对不对了。”“老亲王想救人,自然没有错。”柳云湘道。“可我实在救不了他们。”“老亲王尽心了。”“我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你。”柳云湘放下茶杯,拿出帕子拭了拭嘴角,微微笑道:“老亲王莫开玩笑了,我一个弱女子能帮什么忙。”老亲王忙道:“先前你提议放开善念营,由你接收他们,让他们帮你做工。当时我觉得你不自量力,可如今……如今也只有这法子能试一试了。”柳云湘闻言,长长叹了口气,“我打算在江南开织锦坊,振兴江南的织锦业,确实需要大量人手,只是……”“只是什么?”柳云湘又叹了口气,“皇上要七殿下休了我,我日日以泪洗面,哪还有心思振兴什么织锦业。想着以前我确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往后就安安分分当个弃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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