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含笑道:“便就对面的茶楼罢。”
茶楼二楼,小单间。
茶点摆上,茶博士沏上茶,杜小曼有些渴了,见谢夫人只是端坐不动,就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清清喉咙问:“夫人想和我谈什么?”
谢夫人笑盈盈道:“杜姑娘,那时我将你交给了宁右相,想来你心中定然怨恨。你可知,我为何要如此做?”
杜小曼耸耸肩:“无论是谢少主还是白麓山庄,与唐晋媗扯上关系,都没好处。所以,虽然夫人那时把我卖给了宁右相,我觉得很不厚道,不过我能理解。”
谢夫人微微摇头:“杜姑娘,你不会以为我真那么傻,看不出其中的破绽罢,若你真是唐晋媗,我绝不可能将你交给宁景徽。”
杜小曼握着茶盏怔住。
谢夫人正色道:“杜姑娘,我就敞开窗户说亮话了。我查不到你的来历,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但我决不能让你与我儿子在一起。
“你不是唐郡主,我眼中所见的那个小丫头,绝非出身富贵,举止谈吐都毫无教养。你曾与弈儿说,你不是唐郡主,但以唐郡主之名称呼时,你又应着。月圣门与右相那等人物为什么都要找你,我不清楚。可我们光明磊落江湖人家,只走坦坦荡荡江湖路,与姑娘你,不是一条道。”
杜小曼道:“那个……谢夫人,你怎么猜我无所谓。但,我现在没和令郎谢少庄主在一起,将来也不会,我不……”
谢夫人唇角轻挑:“杜姑娘,我已开诚布公找你,便是对你欲擒故纵之计一清二楚,你又何必绕弯?我儿这几天一直跟着你,你真的不知?哪个年轻轻的女子,敢在市集中,公然抛头露面,当市买卖?弈儿那傻孩子,巴巴地着人去给你送钱花。一文两文,你唱他唱,何必。”
杜小曼手里的茶盏好像变成了铁盏,里面装着滚开的水:“你说,我摊上的客人是……谢少主他……”
谢夫人道:“姑娘,弈儿这么一夜两夜的熬,也不是办法。要不这样,你先随我回宅子,其他事再慢慢计较,如何?”
杜小曼沉默很久。
而后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慢慢道:“谢夫人,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和、你、保、证。我对谢少主没有任何企图。我就是想过自己的日子而已。”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推开小间的门,离开茶楼。
她穿过大街,回到摊前。卖炊饼的大娘试探问:“来找你那位是……”
杜小曼胡乱应着:“哦,一个熟人。”
她手忙脚乱收拾起摊子上的东西,堆到车上,也不管锅歪了,汤洒了,串串竹签掉在地上,胡乱捡起跌落的小板凳塞在车头,推着小车仓皇而逃。
她撞进小庙后门,院中的老尼诧异:“施主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厢房已经收拾好……施主……?”
杜小曼只当没听见,把小车丢在柴房门前,一头撞进杂物间的门,插上房门。
那个只狸花被她惊了一跳,从床上跳下来,跃到杂物堆上。
床头的破柜上搁着她吃饭的碗,她昨天买的那些减价处理的茶杯和碗只有这一个是有花纹的,还是凹凸的花纹,花枝上开着淡红色的小花,大概是因为碗底有个小豁,才便宜卖了。她开心地把这个碗洗了又洗,留给自己用,既喝水,又吃饭,幸福得不得了。
昨天夜晚,她抱着这个碗在床头喝糖水,边喝边想,赚了钱,先租间小房子,再买上茶杯,配套的碟子。
她抓起那个碗,狠狠向墙上砸去。
瓷碗碎成几片,跌落在地。
她再从怀里扯出干瘪的钱袋,用更大的力气砸到墙上。
铜板洒了一地。
杜小曼跌坐在地上,狠狠抓着头发,口腔里依稀有淡淡的腥气。
过了片刻,她慢慢动了动,向前爬了爬,收拾两块碎碗渣,丢下,手指又摸向四散的铜板,在触到的一瞬间,终于忍不住抱住膝盖,痛哭出声。
她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想,杜小曼,你怎么就这么玻璃心了。你有啥好玻璃心的?你什么没见过?
对啊,什么没见过?
死过,穿越过。
见过神仙斗过人渣。
当过通缉犯进过邪教。
蹲过大牢喝过□□。
老娘还有什么hold不住的?
谢夫人的几句话,说得没错啊,是实情,有什么好玻璃心!
她再摸一把眼泪鼻涕,把钱抓起来,都塞进钱袋。捡起那几块碎碗片,心中一阵刺疼。再咬咬牙,想想自己现在满头乱发,一身泥灰,模样绝对经典,拿个碗就可以进丐帮了,还会被谢夫人脑补成狐狸精,什么剧情!不觉又笑了一声。
狸花卧在杂货堆上眯缝着眼睛看这个疯妇,觉得愚蠢的人们真是不可理喻。
杜小曼吸吸鼻涕站起了身,摸摸碎碗渣上的花纹,又一阵心疼,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
她把钱袋搁到床上,准备打点水洗洗脸,一开门,只见,门外站着,谢况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