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们手中的灯笼,又整齐地亮了起来,带着他们沿着彩石铺成的小路,穿过葱茏花丛,走到一扇角门前。
打开角门,外面是一片坦荡荡的旷野,谢夫人带着两个佩剑的婢女站在门外,杜小曼向她笑了笑:“多谢夫人的款待。”
谢夫人盈盈一笑:“我应多谢郡主。”又向宁景徽道,“右相不会为难郡主罢?”
宁景徽淡淡道:“本阁不会食言。”
谢夫人微微颔首,递给杜小曼一个包袱:“唐郡主,这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杜小曼后退一步,又笑笑:“不了,我想要的东西,都和右相要到了。谢谢夫人的好意。”
谢夫人拉住她的衣袖,从包袱中取出一物,硬塞到她手中:“我知道,郡主心中,恐怕已是怨恨至极,此事全是我一人主张,弈儿与他爹都不知情。我们江湖人家,看似风光,实际亦有许多不得已。这话说出来,郡主可能也不信。郡主多保重。”
谢夫人的手劲不小,那样东西被她轻轻巧巧,塞进了杜小曼的衣袖中。
杜小曼沉默了一下,道:“我相信夫人的话,我明白夫人的不易。可我是杜小曼,我不是唐晋媗,这个真没人相信。”
她再后退一步,抽回手:“今天打扰夫人了。告辞了。”
好像凭空冒出一样,一辆马车,突然无声无息地逼近,在不远处停下。
车夫跳下地,向着宁景徽抱拳一揖,打起车帘。
杜小曼随在宁景徽身后上了车,车厢中挂着一盏灯,十分明亮,居然只有她和宁景徽。马车调转方向,开始前行。
宁景徽掀开一旁的座椅,取出一个包袱,杜小曼接过打开凑着灯光看了看,里面有些衣服,还有一个钱袋,装着几张银票、几块散银和不少铜板。
马车又前行了一段时间,宁景徽轻叩车壁,示意车夫停车。
杜小曼心中一抖,不会宁景徽还是要趁着夜色大好时,在荒野中无声无息地把她处理掉吧。
她心一横,反正她天庭有照应,根本不怕死,爱怎样怎样吧。
宁景徽起身道:“本阁先下车片刻,杜姑娘可在车内更衣。”说罢,就下了车。
杜小曼愣了愣,从包袱里拿出一套衣服,胡袖短衫,裙也不算长,介乎在江湖女子装束与普通女子装束之间。
宁景徽甚至还贴心地留了一面镜子,杜小曼换了衣服,拔下钗环,换上包袱中朴素的木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又折了一块布巾,当作头巾包在髻上。她时常在街上看普通的民妇做这般打扮,对着镜子一照,模糊中,感觉低调了很多。
可惜她晚上赴宴时,婢女给她上了点妆,要是有水洗把脸就好了。
她趁机看了看谢夫人硬塞在她衣袖中的东西。是一个有点像布又有点像纸的东西做成的一个牛皮纸色封袋,拆开来,里面有几个用丝绢包裹严实的小包。杜小曼先打开一个长方形的包,抖出一叠薄如蝉翼的□□,当日逃出京城时,杜小曼曾经用过。
杜小曼把面具又包了起来,她不打算在宁景徽面前用这个。
另外几个小包里是几个小盒,还有一块黄木的牌子。有两盒是今天杜小曼用过的护肤膏,另一盒中盛满暗黄色的油膏,有点像粉底的质地,还有一个盒子上贴了一张纸,写着“伤药、外敷”字样。木牌上刻着篆文,杜小曼辩认了一下,觉得正面像个孟字,背后像个药字。
她把这些东西收好,一起放进包袱中,撩起车帘,示意自己已经换好了。
宁景徽回到车内,杜小曼道:“请右相大人找个方便搭车住宿的地方,把我放下就行。”
宁景徽望向她,突然道:“你变了许多。”
杜小曼一愣,不明白为什么宁右相没头没脑冒出这句话,她道:“当然变得多啊,经过这么多事,怎么可能没变化?”
至少,她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人性,不会再轻信别人的话。
多疑不算是一种好的性格,但她恐怕已经开始有了这种性格。
车厢中一时沉默,过了片刻,宁景徽才到:“再走三四个时辰,可到一处小镇,陆路水路皆可选。”
杜小曼道:“那右相就在城边放下我,可以么。”
宁景徽微微颔首。
之后又是长长的沉默,杜小曼再没和宁景徽对过话,宁景徽取了一本书看,杜小曼百无聊赖,迷迷糊糊靠在车厢上打了个瞌睡。
朦胧中,身体猛地一震,她猛一惊,睁开眼,发现马车停了,她正躺在座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宁景徽仍握着书,杜小曼茫然问:“到了?”
宁景徽颔首。
杜小曼打起车帘,抱着包袱下了车,环顾四周。她正在一片旷野内,眼前就是一条小河,不远处,绿树掩映中,是高高的城墙。
车夫一甩鞭子,掉转马头,向着另一条路而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杜小曼在原地站了一时,待再也看不见那辆马车,方才走到河边,掬起河水,洗干净脸。天色渐渐转亮,鸟雀在她头顶的树梢上鸣叫,她拎着包袱,迎着第一抹晨光,向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