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小翠感受到的皇后春风化雨的态度,感同身受的悲痛之情,完好无损的回含珠殿去守灵,小禄子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他跪在麟德殿前的地砖之上有一会子了,负责前去通传的内侍监田西见他一脸泪痕,进去好一会儿才出来。引了他进去之后,他才开了个头:“圣上,梅妃娘娘去了……”头顶立刻砸下来个折子,哗啦一下散在他面前。
小禄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将整张脸都贴伏在殿内的金砖之上,直恨不得金砖上有缝,他好藏起来,躲避一时。
这趟差使是含珠殿的掌事太监来喜派他来的。来之前他就忐忑不安,生怕受到真宗帝的迁怒。
果然不出他所料,头顶立刻传来真宗帝冰冷的声音:“将这个胡说八道的奴才拖下去打死!”
小禄子来之前就做好了被打一顿板子的准备,但没想到会被当场杖毙,惊恐愕然之下竟然猛然抬头直视天颜,当即瞧见真宗帝双目泛赤,额头青筋暴起,模样十分的狰狞。
他顿时浑身瘫软了一般跪坐在地,目光扫过眼前摊开的奏折,他也略识得几个字,在被殿外候着的宦官们往外拖的时候,竟然奇异的记住了奏章之上的四个字:河西大捷。
大周与西辽在河西的战争都断断续续打了好多年,直到庭杖加身,剧烈的疼痛传来,小禄子还是不明白:难道河西大捷的消息还不能让真宗帝减轻一点梅妃过世的伤痛,饶了他这条贱命?!
麟德殿外响起沉闷的庭杖击打在**之上的声音,为了杜绝宫人受刑的惨呼人惊扰了圣驾,小禄子嘴里被巾子塞的严严实实。
很快的,麟德殿前的地砖之上就拖下来一道长长的血迹……
含珠殿里,掌事太监来喜一边大哭,一边小心的朝殿门外瞧,只盼着能瞧见麟德殿的内侍监田西,也好为自己的将来铺条路。
主子死了,宫人们侍候不力的罪名是跑不了的。是死是活,就全凭自己的造化了。
来喜花了很大的功夫,好不容易爬到了含珠殿掌事太监的位子,这才风光了四五年,没想到梅妃香消玉殒,他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位子转眼间也处在了风口浪尖,生死难卜。
果然派去报丧的小禄子没来,田西带着一众宦官前来。来喜立刻抹着眼泪迎了上去,“田爷爷——”话音未落,田西已下令随行的宦官呼啦啦将含珠殿围了起来:“将殿里这些玩忽职守不肯好好侍候主子的奴才们都捆起来杖毙!”
来喜傻愣愣在原地,被太监冲上来扭胳膊,这才醒悟了过来,立刻扑上前去抱着田西的大腿哭求:“田爷爷,大将军,求将军留奴才一命!求将军……”
田西一脚将来喜踹了个仰八叉,“圣上的旨意,你也敢违?!”两名宦官赶紧上前来,将来喜一左一右扭着胳膊拖了下去。
含珠殿内,梅妃身着华丽宫装,静静沉睡。那些生前服侍过她的宫人太监们很快被押到了殿外,棍子击打在人身上沉闷的声音响起,殿外的方砖之上很快便被染红了……
田西生的鹰眉虎眸,若非面白无须,瞧着倒真有将军的英武气概。
他是真宗帝身边的第一人,自小陪伴还是三皇子的真宗帝长大,在皇权的路上助他杀兄诛弟,登上皇位,与真宗帝的情份非比寻常,就算是东宫太子在他面前也要呼一声“将军”。
他不但侍候真宗帝起居,全国各处各地奏章都要经他手,才能送到真宗帝面前,常有小事代帝处理,前年擢升骠骑大将军,封渤海郡公。
田西料理完了含珠殿的人,自有宦官将含珠殿前打扫干净。又另行指派了人候在含珠殿。这才派人前去与皇后商议梅妃身后事宜。
此事除了真宗帝旨意,皇后懿旨,还有礼部官员参与拟定,却非一时之功。
田西自去了麟德殿侍奉。
他进去的时候,脚步十分的轻稳,但躺在榻上的真宗帝还是睁开了眼睛,看到田西目光里便带了些希翼,待得田西沉默着跪在了他面前,只吐出四个字:“圣上节哀!”他这才算是接受了梅妃亡故的消息。
真宗帝初闻梅妃病殁,一怒之下将前来报丧的小禄子下令杖毙,还未缓解,怒痛之下又令含珠殿的宫人陪葬,令田西亲去处理此事。
前后也有了一个时辰,他这会子似乎才醒过神来,眼神说不出的疲惫伤悲。
田西与他主仆多年,自梅妃生病之后,不甚要紧的折子都由田西处理,只逢大事才由真宗帝决断,主仆二人十分的亲厚。但这种事情,田西仍没办法宽慰真宗帝。
一连数日,真宗帝都不思饮食,倦怠朝事。唯独在为梅妃拟定谥号的时候,他却要追封梅妃为后,以皇后规格下葬。
其实历代宠妃,也有以皇后规格下葬,并且追封为后的,但那都是在元后过世之后。如今元后健在,真宗帝有此行为,着实不妥。
皇后在福禧宫听到此消息,直气的七窍生烟,砸了好几套稀世茶具,跪在三清祖师面前念了好几遍清心咒,全然忘了自己跪在道教祖师面前念的却是佛家的经。
未几,福禧宫对外一律宣称皇后哀思过度,病倒了。
皇后她……罢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