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李青柳在油灯下缝补衣服。弟妹都已经睡下了,房间里静悄悄的。
隔壁,她娘周氏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她皱眉听了一会儿,终于补不下去,叹了口气,将针线收起来。
自从月前她爹被牛车压断了双腿,这样的事便时有发生。
她们家条件不好,分家时只分到两亩薄田,三间草屋。
倒不是她爷爷奶奶偏心,而是家中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点家当,还是几代人一点一点从地里抠出来的。
原本她爹仗着身体好,还租了别人家几亩地在种,一年到头,除去田租农税,能剩点糊口的粮食,日子虽然紧巴巴的,但也能过下去。
上个月秋收农忙,她爹借了别人家的牛车运谷子,谁曾想牛车翻了,将他一双腿压在车下。
村里的大夫说了,她爹的腿若想治好,至少得三十两银子,还得找县城回春堂的大夫来接骨,才有痊愈的把握,不然下半辈子就得瘫在床上了。
三十两啊,这对他们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家里每年种五亩地,除了田租杂税,最后归到自己家的约有七八百斤谷子,一百斤谷子五百文,一共就是四两银子,这是他们家主要的收入。加上她和她娘以及妹妹做些女红针线,好的时候一年能有二两银子,总共是六两。也就是说,就算他们一家子不吃不喝,也要四五年才能凑出这笔钱,到那时,只怕她爹的腿都已经烂了。
不是没想过向别人借钱。
她爹出事后,大伯二伯和小姑都上门来看过,也送了银子来。
只是各人家里都不容易,大伯家年前才盖了新房,还欠下不少债务。二伯家的堂哥明年年初就要成亲了,二伯娘还在东拼西凑地攒聘礼。小姑家情况好些,只是这些年她也没生下个儿子,在夫家便说不上话。他们三家能凑了五两银子送来,已经是尽了力了。
她娘的娘家条件更差些,舅舅姨妈们听了这事,也凑了三两银子送来。
可以说,家中的亲戚们,都已经尽了情分。
至于其他人,非亲非故的,谁愿意借这么多银子,哪年能还上还不知道呢。
亲戚们送来的钱,加上这几年家里攒的,还有她娘唯一的一只镯子,总共也才堪堪十五两银子罢了,距三十两还差了一半。
今日她见到村里的王婆子上门,就留了心眼,躲在灶下偷听王婆与她娘讲话。
原来镇上有个姓黄的大户,愿意出十两银子买个小妾。
王婆子看上她妹妹了。
若是寻常庄户人家,稍有点骨气的,都不愿让女儿去做妾,怕给人戳脊梁骨。
可眼下她家情况不同,王婆才敢找上门来。
她娘早已失了主心骨,被王婆子天花乱坠地哄了几句,竟有些心动了,夜里回房和她爹说了这事。她爹气得直捶床,说自己就算立时死了,也不干这种卖女儿的事,又骂了她几句,这才让她哭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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