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不知为何忽然脱口道:“一砖一瓦皆是民脂民膏,臣无诗可作。”
话刚出口,顾青顿觉失言,急忙道:“殿下恕罪,臣出言冒失了。”
万春公主一愣,嘴里念了一遍顾青刚才的话,神情忽然变得意兴阑珊,叹道:“你说的没错,本宫不怪你。其实……父皇的宫殿已经修得够多了,实在没必要每年动用民夫工匠修个没完,天家倒是享乐了,苦的终究是子民。”
“殿下是天家贵胄,能这么想足可见心地善良。”顾青不轻不重一记马屁送上。
一句没什么诚意的夸赞,万春却忽然开心起来,眼睛笑得弯成了新月:“你觉得本宫心地善良吗?”
“是的。殿下金枝玉叶尊贵之身,能想到黎民之苦,当然很善良。”
万春高兴地道:“改日本宫便跟父皇说说,求他停了骊山行宫的工事,既然你夸我善良,总要名副其实才好。”
“殿下不必如此,陛下乾纲独断,莫惹陛下不快。”
“无妨,父皇宠我,我去求他,他定会答应的。”
…………
骊山后山,茂密的丛林里,三名民夫模样的中年男子正猫着腰躲在丛林中。
冬日的树林并不是理想的藏身之所,万物萧条,树上的叶子都枯黄掉落,地上铺着厚厚一层干枯的落叶,可树林却显得空空荡荡,几乎一眼能将林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三名民夫是从骊山行宫的工地里偷偷逃出来的。
为首的一人个子魁梧,三十多岁年纪,一手扶着树弯腰喘着粗气,另外两人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在厚厚的落叶上,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赵阿兄,我们就这么跑出来,家人恐会遭殃呀。”一个身材干瘦的汉子神情惊惧地道。
为首的那人姓赵,显然是拿主意的人,闻言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恶声道:“再不跑的话,你我都要累死在工地上了,看看咱们身上的鞭痕,将作监那群畜生,下手可真狠,稍慢一步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鞭子,饭也不让吃饱,咱们的口粮不知被那群畜生克扣了多少,还让咱们干重活,知道这几个月工地上活活累死了多少人吗?”
“累死也是咱们的命,不认命怎么办?”一人哭着道。
另一人惴惴不安道:“赵阿兄,咱们这是逃徭役,将作监会追究的,家都回不去了,我家中妻儿老母尚在……”
赵阿兄目露凶光,道:“回去干活是个死,不回去也是个死,你我还有选择吗?至于咱们的家人,咱们若死在工地上,你觉得家人会过得好吗?索性不如逃了,从此隐姓埋名找个别的活计,挣得银钱后偷偷送回家里,妻儿老小也有个活命的底气。”
另外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迟疑地点头,逃都逃了,如今只能相信赵阿兄的话,总之,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赵阿兄宽慰道:“放心吧,逃之前我左右衡量过,如果咱们死在工地上,家里顶梁柱没了,家里的老弱妇孺多半活不过几年,但是咱们若逃了,去长安附近的城池找找新的活计,挣钱后偷偷送回家,大家都能好好活下去,相信我,我带你们过好日子。”
既然达成了共识,三人也就不再犹豫,看了看远处的工地,一人轻声道:“将作监此时恐怕已发现咱们逃了,咱们必须赶紧离开骊山……”
赵阿兄沉声道:“再等等,等天黑,今早听将作监的畜生说,天子昨夜巡幸华清行宫,此时山上山下戒备森严,咱们走出山林就会被禁卫拿下,耐心等等,天黑后下山或许能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