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之后的云风篁口碑逐渐好转,因为她的言谈举止,越发的朝贤良淑德靠拢。
就算骨子里仍旧有着许多的算计跟安排,归根到底披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贤淑良善宽容大度的皮。
如今她觉得他不会放过她,觉得熬不过这一关了,于是干脆将这些皮都撕下来,掐着辰光将想做的都做掉了。
淳嘉本来今儿个过来,除了质问善渊观之事外,其实也是想委婉告诉云风篁别担心,这次的事情再怎么来势汹汹,他也不是淳嘉七年的天子了。
他兜得住。
其实他也知道,云风篁相信他兜得住,只不过她不相信他肯为她兜住。
这份认知对于皇帝来说不是不难过的,这么些年了,他一直以为他的阿篁跟他是相知相许的,就好像他听到她说如果他驾崩会随之而去时,满心气怒就想劝着她,他从来没想过云风篁是骗他的,或者不过是以此作为一种手段罢了。
却没想到,云风篁在他面前有着无数伪装欺瞒不说,她甚至都不相信他会在这样的处境里依旧选择保全她。
淳嘉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他认为就算外臣畏惧他,许多时候不敢跟他说真话,但至少,云风篁,以及云风篁膝下的孩子们,尤其是秦王跟昭庆,跟他是亲密无间的。
他们的用心,他们的城府,他们的心机,他们的野心勃勃……从来没有瞒过他。
然而自从云风篁被废去后位,绚晴宫一派的皇嗣,就一起沉寂了下去。
秦王也还罢了,毕竟是成了婚的开府的藩王,不日就要去就藩。
昭庆公主是皇女,尚未婚配,也是他最宠爱最纵容的女儿。从小到大没少给他这亲爹脸色看,淳嘉终归还是宠着的。
可是云风篁失了势,昭庆再没去过太初宫。
前两日,底下进贡了一些罕见的食材,淳嘉专门给昭庆赏赐了一份,公主只让内侍去谢了个恩,竟也没出面。
这让皇帝面上不显,心里到底有些复杂。
皇子们因为东宫的缘故,可能他的对待既不公平,也不够坦诚。
但在对昭庆的问题上,除了阻止云风篁用这女儿的婚事打破夺储平衡外,他自认为没有什么亏待的地方。
昭庆这不问青红皂白与母亲共进退的做派,实在不能不让他感到心寒。
同时还有委屈。
母亲是尊长,亲爹就不是了?
但他也不好跟公主说什么,毕竟云风篁的事情,已经是父子之间岌岌可危的一重芥蒂。
若是一个说不好,可能十几年来的骨血情分,都要受到冲击。
这份冲击老实说对淳嘉的影响不会很大,但绚晴宫一派的皇嗣,一旦被认为失宠还没眼色,往后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太子可不是善茬。
淳嘉只能忍下来这口气。
皇帝此刻心念电转,最终却没提什么,只说道:“朕让你在绚晴宫好好反思,你倒是没有一刻是闲着的……太子妃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这事儿可不是妾身做的。”云风篁立刻否认,“都这时候了,妾身没必要死不承认。”
“是遂安那边给了大谢氏不该给的东西。”因为太子的两位侧妃都姓谢,还都是云风篁的侄女儿,所以外界提起来,以年纪称谢青鸟为大谢氏,谢濛濛为小谢氏。
淳嘉淡淡说道,“皇城司查清楚了来龙去脉,的确跟你没什么关系。只不过这事儿出现的真是巧妙,若是朕不给你解围,明惠不给你解围,凭借这一件,遂安也得自乱阵脚。她虽然是孝宗亲女,太子妃却是公襄氏的冢妇,论起重要性,地位上甚至太子妃还要隐隐胜出一筹……阿篁,所以这真的跟你毫无关系?”
云风篁道:“陛下,大谢氏虽然是遂安的女儿,却也是妾身的侄女。她但凡有点儿脑子,就知道,遂安与妾身,她最好一个都不要失去,否则于她都是极大的损失。再者,遂安无所出,最便宜的就是她跟青鹊俩姐妹。否则堂堂皇家长公主,做什么要养两个乡绅家的女孩子,还是庶出女?她们若是一直跟着父母在北地,当年会州城破之后,恐怕也会一起罹难了。”
“遂安的心情妾身能理解,然而站在大谢氏的立场上,她会乐意看到这一幕么?”
“再者,对于大谢氏来说,一切尊荣无非来自于遂安的重视。毕竟妾身跟前好几个侄女儿要照顾呢,谁不比大谢氏姐妹俩更亲近?”
“经此一事,驸马必然无幸,遂安迁怒妾身,焉知会不会迁怒她们姐妹俩?她们可是驸马的血亲侄女!”
“如此,对于大谢氏而言,最可靠的靠山,其实是妾身。”
“毕竟妾身眼里,她们固然算不得最优先需要照拂的晚辈,却到底血脉相系。”
“所以陛下,大谢氏掐着这个时候给本宫搭把手,很奇怪吗?”
她淡淡说道,“她年轻,又不知道那许多弯弯绕绕,只看着妾身人被困在这绚晴宫,位份一落千丈,不急才怪。”